昆昆用力穩定住自己的身體,不讓哥哥把自己拉走。“你冷靜一點。”八公主有些好笑,同時也忍不住眼眶發熱,“我能帶著兩千俄軍在這兒,當然已經……”
“那又有什麼關係,我養你,誰敢說閒話?”他也紅了眼眶,“你為烏梁海,為大清做的已經夠多了。”
昆昆已經提前一步冷靜了下來,從哥哥手中抽出自己的胳膊。她努力地跟有些上頭的哥哥解釋眼下的局麵:“於公,準軍已經迫於壓力後退,正是該追擊之時;於私,我不能讓我的孩子拋棄他的部民,落個無能膽怯的名聲。”
八爺低頭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又抬頭看向後退了一步的妹妹。“對我來說,烏梁海這麼遠的部落沒什麼好繼承的。外甥在京城附近謀個官職更加順遂。但你好像不是這麼想的。”
昆昆露出一個冷笑,這是一個讓八爺覺得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笑容。在和妹妹分開的這些年裡,他的腦子一直在給妹妹加可愛嬌弱的濾鏡,他自我欺騙的大腦皮層告訴他昆昆不該露出這種表情,但他的海馬體又分明提取出了同款冷笑。是了,昆昆其實有時候毒舌得像良妃。
“仰仗著皇阿瑪施舍得到榮華富貴的人太多了,他老人家忙不過來了。我是孝順女兒,就不去給他增加負擔了。”
八爺抿緊了嘴角,好一會兒,他才艱難地開口。“抱歉,朝廷應該早點接你回去的。要你為了自保而委曲求全,是愛新覺羅家男人的恥辱。”
“我不是這個意思。”昆昆歎氣,“我確實很弱,隻能依靠男人來自救。但你來的一路上也看到了,還有比我更弱小隻能依靠我的人。我想更多地當他們的依靠,而不是回到京裡,徹底地依靠彆人。”
“我得想一想。”八爺按住了額角,一手撐著壁爐旁邊的牆壁。天生的同理心讓他好像隱約能明白昆昆的追求,但價值觀的差異又讓他一時難以將這種追求剖析明白。“總之,首先要將準噶爾人徹底趕出去對吧?”
“對。他們現在缺衣少食,士氣已經很衰弱了。最近幾天,他們有西撤的跡象。但我怕他們耍詐,所以沒有追擊。”
八爺按了按眉心。“地圖我看看,再來幾個參戰次數多的老兵。”
在八爺看來,相比難懂的妹妹,準軍的行動邏輯可要清晰得多。
對麵確實有誘敵的打算,黑吃黑吞了吾爾圖納的準軍擁有的儲備還夠他們堅持十天的。如果能在這十天裡俘虜公主,或者吞掉和托輝特部的大本營,那他們還有希望能在大清和俄國的兩麵夾擊下占據一點點的主動。然而公主過分謹慎,對麵見時間所剩無幾,便決定真的撤退。
然後就在他們真的撤退的時候,被八爺帶著三千人馬給衝了。
史書忠實地記載了這場戰鬥的情形:“康熙五十年秋,準噶爾陰謀毒殺和托輝特杜陵郡王,再次興兵兩萬入侵唐努烏梁海。天意相助,時年大雪,準軍凍餓受困,又遇百姓抵抗,有退縮意。定親王率一千火銃騎兵,並公主自俄國所借兩千騎,截準軍於克木齊克河口,殺其大將。準軍被殺、被俘、踩踏而亡者逾五千人,溺斃於冰河者不可計數。史稱‘克木齊克之戰’。”
從戰場上回來的八爺眉心舒展了不少。這波消滅的準軍人數比較可觀,幾年內烏梁海算是可以喘口氣了。從山穀裡遷回到買賣城,他也更有底氣可以跟沙皇聊聊昆昆的事情了。他沒指望用錢能平掉沙皇借兵這件事,從昆昆的態度來看,她也不願意回京,那至少把昆昆回撤到烏裡雅蘇台,對她、她兒子還有和托輝特的殘部來說都更安全。距離拉遠點,兩人見麵困難加大,一次兩次,慢慢也就淡了。
好吧,這個方案還是有些理想,但他是真不想讓妹妹繼續身處在危險之中了。
總之要跟沙皇攤牌。除夕已經趕不上了,那就過元宵好了,請他一頓鴻門宴。
然後,昆昆先來找哥哥攤牌了。“我懷孕了,兩個月。”
八爺差點一口氣沒上來。“多久?”
“算算時間,是十月在阿穆哈拜商懷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