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城這個人, 能耐不大,但是優點是什麼都會一點。
所以在村裡搞這種裝神弄鬼的事兒,那是毫無壓力。彆人想不到的, 他都能辦到。
而他這個人吧,缺點不少,但是優點也多,但是要說最好的優點, 那就數他十分善於調節自己的情緒,並且情緒極為穩定。但凡是衝動一下下,都能在“出發”前就想好了接下來該怎麼辦。
這情緒穩定不管是男女,都是極為重要的優點。
王一城就這樣, 像是昨晚剛知道實情的十分氣憤,但是上山裝神弄鬼就已經冷靜下來。像是今早,他就能樂嗬嗬的給孩子們煮玉米了。
任誰也看不出來, 這貨昨天知道了大秘密,並且裝神弄鬼了。
大人都看不出來,小孩子自然也沒那個可能。
一人分了兩根玉米,三丫嘀咕:“小叔, 奶回來會不會罵你啊!”
王一城:“那可不少說,所以你們看,我為你們付出多少。要知道,我都可以不管你們的, 到時候我領著寶丫小錚開小灶,你們可就得餓肚子。所以啊,我真是個大好人。你們可得記著點。”
幾個小孩兒默默的點頭。
三丫:“小叔,我們都知道的,你是最好的。”
小叔有事兒可真是能抗住啊。
王一城:“這還差不多。”
幾個人都坐在板凳上啃玉米, 寶丫好奇的眨巴大眼睛,問:“爸爸,你不是最喜歡看熱鬨的嗎?怎麼不去啊?”
王一城:“嗬嗬!我就怕我去看了熱鬨,這就吃不下了。”
幾個小孩兒:“咦?”
一個個很是迷茫。
王一城意味深長:“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
這小孩子們就更不懂了。
王一城倒不是說何大媽一定會掉進去,但是這事兒哪裡好說呢,陳文麗這麼生猛,距離糞坑又那麼近,他可不敢賭,這一大早的,這要是熏出個好歹,就很吃虧了。
這年頭,為了掏糞方便,糞坑可都蓋得很薄的板子,擱了有的人家都壓根不管。大敞大開,毫無素質。
他可不敢賭知青點的糞坑啊。
咱普通人,扛不住這個。
王一城低頭啃玉米,小孩子排排坐,赤果果。
寶丫碎碎念:“我都想去看熱鬨了。”
王一城:“你好好吃飯吧,吃完了等會兒上學,這看熱鬨的人這麼多,再給你踩著。”
寶丫一想,十分有道理。
她說:“那我不去了。”
你看,如果她跟她奶學了打架,是不是就不怕了?
所以啊,還是要學的。
小寶丫心裡小嘀咕,她整個崽靠在牆上,慢悠悠的啃著玉米,說:“爸爸,玉米真好吃。”
王一城:“好吃的話,明天再給你煮。”
這玉米總是比大米白麵更便宜的。
寶丫咧著小嘴兒笑,小孩子們吃的不算快,一個個優哉遊哉的,誰讓他們起得早呢。
嗯,今天比平日早了不少,誰讓今天外麵打架呢。
“小叔,他們……”
王家小孩兒開口還沒有問出個什麼,就看香織跟一陣風一樣跑回來了,王一城立刻大喝一聲:“香織!”
這小孩兒倒是動作快,啥時候跟過去的啊。
“香織,咋樣了?”
顧香織停下了腳步。
“叫我乾啥?”
王一城好奇的問:“那頭兒怎麼樣了?打起來了嗎?打的激烈不?陳文麗贏了還是何大媽贏了?”
香織有幾分一言難儘,她沉默一下,就在大家以為她根本不會回答的時候,香織嘀咕了一句:“何大媽掉糞坑了。”
王一城:“!!!”
其他小朋友:“!!!”
大家都流露出震驚,不過王一城很快的又露出果然會這樣的表情。
香織十分惡心,根本不想回憶,說:“太惡心了。”
那可不,這可是夏天,那可是糞坑。
雖然柳來弟也有這樣的悲慘經曆,他們也是見識過的。但是吧,這冬天和夏天就不是一回事兒啊。
什麼,你說現在都已經立秋了,根本不算夏天?
那現在九月天,其實還穿短袖呢,中午大太陽也是賊大,說不是夏天,也不對啊。
總之,這個天氣,那糞坑是多麼的惡心多麼的不堪入目,就不用多說了。這也是王一城不想去的原因,他就怕真是讓人掉進糞坑,那可真是太惡心了。
果然,果然啊。
王一城覺得,自己如果拜師學藝,都能算是半仙兒了。
他默默的順了順心口窩,為自己的明智而讚歎。
他真心實意的說:“幸好我沒去。”
小孩子們想象了一下,一個個乾嘔——“yue”。
作為見識了現場的人,香織覺得自己又有點扛不住了,現在已經不是看不看的問題,而是聽到這個話題就惡心了。她縮了縮肩膀,難得的露出“懼怕”的表情。
重生以來,不管是挨罵還是挨揍,亦或者是她爸爸又要跟彆的女人結婚,她都沒再怕的,但是這個時候,真的怕了。
這個場麵,她是真害怕。
她真心的說:“你們可彆過去看,不然彆說今天,三天都吃不下去飯了。”
王家幾個小孩兒難得的十分認同的點頭,一個個眼神充滿了亮光,這是對顧香織的感激之情。
真的,一點都不摻假。
他們是小,又不是傻。自然是知道那個場麵該是多麼的慘烈。
寶丫心有餘悸:“幸好沒有好奇的跟去,幸好啊。”
顧香織抿抿嘴,嗖嗖的走了,這是惡心的打算回家喝點水壓一壓。
王一城高聲:“謝謝啊。”
香織沒有回答。
王一城真心的說:“看,多虧我攔著你們吧。不然你們去了就跟香織一個慘樣兒了。”
紹勇:“我們本來也沒想去啊。”
去了的話,怕耽誤上學的。
王一城:“反正是我攔你們的。”
這個功勞是要抓住的。
“呃,好吧。”
隨便小叔怎麼說吧。
王一城:“這要是說起來,你奶他們回來恐怕也不能吃飯了,中午不知道他們吃不吃的下。”
寶丫眨巴眼,撐著粉嫩嫩的小臉蛋兒說:“爸爸,我覺得奶奶會高興。”
王一城挑眉:“為什麼?”
寶丫:“因為看到很惡心的就不想吃飯了,不吃飯就省下了。”
不得不說,這個小孩兒對她奶還是有著一定的了解的。
王一城揉揉女兒的頭:“你可真聰明。”
寶丫笑眯眯,不過很快又擔心的問:“奶奶會不會逼著我們去看一眼啊。”
紹勇也怕了:“有可能啊,為了節省,奶是能乾的出來的啊。她如果逼著我們過去看一眼,然後省飯怎麼辦啊。”
王一城嘴角抽了抽,再看家裡幾個小孩子都有點憂心忡忡,一旁的小高錚懵了。
他深吸一口氣,真心的說:“你們胡說什麼呢,你奶不是那樣的人。”
真是的,這不是汙蔑老太太?
他說:“這不可能。”
寶丫有點點擔心,但是想了想還是點頭說:“好吧,我相信爸爸。”
她爸爸總歸不會騙人的。
哦不,爸爸會騙人。
但是爸爸不會騙寶丫。
王一城:“趕緊吃吧你們,不然等會兒你奶回來看到玉米是黃顏色的,說不定扛不住。”
“呃……”
大家是相信小叔的,趕緊哢哢哢吃了起來,動作快了不少。
王一城低頭又用力啃了一口玉米,深深覺得,娘的,做人有先見之明,這是太有用了。
王一城領著小孩子在家,一個個啃玉米很歡實,但是不知道知青點那邊已經亂套了。這個事兒真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
人家知青點總歸沒問題的,不管是陳文麗還是林錦他們都直言不諱懷疑何大媽是過去偷東西的。這要是擱了往常,那可是沒人信。但是一大早的何家兄弟鬨了一出兒。
大家可都記得何四柱兒說的,是何大媽出的主意偷東西。
你看看,何四柱兒自己嚷嚷的,總歸不是假的吧?
那再看這個事兒,就覺得很是微妙了。
雖說按照以往何大媽的做派,說她偷東西不太可能,但是這有了前科,那就說明還是有可能的。以前沒人知道,那是隱藏的好,但是架不住群眾中有壞人啊。
這壞人會隱藏啊。
所以就是你有你的道理,我有我的說法。
就如同王一城所預料的那樣,在你推我的,我拽你,互相嗷嗷的互毆下,陳文麗一個用力,給何大媽直接推倒,她摔坐在糞坑上頭,咣當一下掉進去了。
呃,就很味兒。
反正王一城堅定不去那種。
村裡大部隊浩浩蕩蕩過來的時候,正好趕上何大媽掉進去,陳文麗有一副很有理的樣子。
呃,那菜園子的棗棘子都被壓翻了,其他自然不必說。
何四柱兒:“老姑啊!我的老姑啊!”
他嗷嗷的衝上前,其他人倒是默默的都後退,這是瘋了嗎?這個時候往上衝?
好在啊,這個時候田建國也到了,在他的組織下,何家四兄弟愣是齊心協力的給人拽了上來。
虧得這廁所不深,不然何大媽就是清水大隊廁所溺死第一人了。
這想一想這名聲就要完蛋。
田建國隻覺得腦子嗡嗡的,他是真不樂意管這些破事兒,這秋收才是大事兒。關乎一個大隊的嚼穀兒。可是你說這“抓小偷兒”又不是小事兒。
還有昨天的事兒,田建國看何家,那眼神銳利的恨不能咬人。
他嗷嗷的跳腳發火,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何家臭罵一頓!
這一家子,真是給他添麻煩,每天不搞事兒就鬨心似的。
不過吧,何大媽這個渾身的泥濘,這要是耽誤下去也不成,他大罵了一頓,也先不問什麼事兒,就說:“何家的,你們家幾個女同誌扶著人去河裡洗個澡。”
這真是不能在家洗,那可一時半會兒洗不乾淨。
何大媽哎呀哎呀的殺豬一樣的叫喚,掉下去灌了幾口的事兒先不說,主要是她有傷啊。她剛才第一下摔倒,胳膊屁股腿都紮了刺兒,這可比仙人掌還厲害啊。
何大媽嗷嗷嗷的叫。
田建國:“何家的,何家的人!”
這種惡心人的事兒,也不用叫彆人了,隻要彆人還沒瘋,就肯定不會幫忙的。這不是友不友愛的問題,而是實在太惡心了。一般非親非故的,扛不住。
大大的扛不住。
何家幾個男同誌一個個都臉色難看,何老大:“媳婦兒,媳婦兒,你叫上老二媳婦兒老三媳婦兒一起,幫老姑洗一洗。”
何大嫂頓時晴天霹靂。
她剛來,她剛來啊。這熱鬨還沒看多少,這就攤上這麼個惡心的事兒?
她真是一下子就破防了。
何大嫂這樣,何二嫂又何嘗不是呢。
這也太惡心了啊。
她說:“三弟妹,三弟妹回娘家了……”
何老二:“那就你跟嫂子,你們兩個趕緊的扶著老姑。”
真是,不用他自己乾,他就不管媳婦兒了,反正惡心也不是惡心他。
何二嫂:“!!!”
不過很快的,她一下子反應過來,慘叫一聲,叫:“老二,你怎麼這樣了?”
剛才關顧著看熱鬨,竟然沒留意到,自家男人竟然這個熊樣了,這比街上的要飯的還不如。
“孩他爹!”何二嫂呼啦一下衝上去,擔心的上下檢查:“你怎麼這樣了?要不要緊?天啊,是誰乾的,到底是誰乾的啊!咱們找他去,這怎麼……”
田建國:“你們彆那麼多屁話,趕緊的,趕緊洗乾淨還得看身上的刺兒呢,彆耽誤了,你們家這做事情實在是太沒譜了。”
“可……”何二嫂是真的不想去。
這太惡心了。
何大嫂也不想,他們都不想。
不過家裡男人靠不住啊。
何老大嗬斥:“你們趕緊的,磨蹭什麼。”
何老二:“要是耽誤下去老姑有個好歹,該怎麼辦?快點!”
何大嫂和何二嫂簡直晴天霹靂,但是劈的再厲害,眼看自家男人的樣子,又隻能照做。兩個人都掩蓋不住自己的厭惡,但是隻能苦哈哈的過去扶人。
“老姑……”
心裡已經把這個老太太罵了個臭頭。
其他人火速的讓開一條路。一條通往村口的大路,至於說搭個簾子什麼的,誰也沒提,也沒那個必要。一個老太太,也沒有人看,如果真是想看……其實那也不知道是誰這麼重口味。
到時候惡心的可就是自己了。
田巧花這麼彪悍的人,都不敢靠邊了,默默的站在人群裡。
至於柳來弟,柳來弟這個時候就很慶幸,她上一次遭罪,幸好不是夏天啊。
這要是夏天,可就太惡心了,冬天還好不少的。而且她也占了便宜的,她順勢得了新的棉襖棉褲不說,還得了新料子做裡衣呢。算是賺了。
真的是賺了的。
但是這大夏天……她覺得,自己好幸運。
柳來弟沾沾自喜,這倒是給田巧花弄不會了。
這是咋的?
你這沾沾自喜個啥啊?
不過吧,這個兒媳婦兒腦回路一貫是跟其他人不一樣,田巧花也是有所理解的,她根本不管柳來弟,隻是盯住了何家兄弟。大家眼看著何家兩個兒媳婦兒扶著何大媽走了。
很快的,大家七嘴八舌的就把今天早上的七七八八說了出來。
就今天早上這些事情,實在是過於魔幻了。
但是作為一個大隊的大隊長,田建國是堅決不能相信封建迷信的。不管他實際信不信,這表麵上肯定是要義正言辭的。理所當然的,這何家四兄弟又被罵了一頓。
這一早,田建國覺得自己也是夠難的,罵人罵的口乾舌燥。
倒是田巧花,她“聽說”何家人是小偷之後,立刻又拎著掃帚衝上去了。
這,她有這個反應意外嗎?
一點也不意外。
她要是沒反應,才顯得奇怪呢。
田巧花:“好啊,原來你們就是當年的賊,你們這幾個小兔崽子,當年跟著我爹學打獵,東西學到手反咬我們家一口。還偷我爹的壓箱底兒,你們這幾個混蛋,看我不打死你們!如果不是你們偷東西,我爹至於大病一場,身體越來越差嗎?我打死你們!”
田巧花的掃帚揮舞的嗷嗷的。
王家幾個兄弟一愣,也直接衝上去。
剛才堪堪穩定住的局麵,瞬間又變成了打群架。
田建國這個時候也不攔著了,這誰不會拉偏架啊。這一看就知道何家幾個兄弟不是王家人的對手。他隻要不出手拉架,彆人肯定也不好意思出手拉架。
何家就是純純的挨揍了。
“鬨鬼?你們還說什麼鬨鬼?這是做了虧心事吧。不做虧心事怎麼可能說什麼鬨鬼?我怎麼從來不相信有鬼?我讓你們偷東西,我讓你們氣我爹,我讓你們白眼狼,我讓你們裝神弄鬼!!!彆以為說什麼有鬼我就相信,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就不相信什麼有鬼,你們幾個搞封建迷信的狗東西!”
田巧花動手,王家幾個兄弟也跟著衝,王一山打的時候心裡感歎,這要不是他事先就知道了,還真是以為老娘什麼都不知道呢。這裝的真像啊!
果然他們家都是演技派啊。
田巧花嗷嗷的發飆。
何家幾個上躥下跳,何老大:“誤會,都是誤會,田大媽你怎麼能打人,這都是誤會,是我家老四發了癔症,胡說八道。我們沒說有鬼,我們沒有傳播封建迷信。”
不管心裡嚇成什麼樣,何老大還有點理智,知道這話不能亂說,這要是說出來,就是大麻煩了。現在他們家麻煩已經很多了,不能更多了,真的不能更多了。
他是害怕的,但是這白天人多陽氣重,他就覺得自己又能撐住了。
“老四是胡說,老四是發瘋胡說啊,這小子打小兒就是個腦子不清楚的,你們知道的啊……”這要是為了洗清自己,那是恨不能說何四柱兒打小兒是個傻子,反正給這個事兒趟過去就行。
“胡說你媽!你給我說,他就算是發瘋怎麼不胡說彆的,就說這個,你給我說清楚。”田巧花掃帚虎虎生風。她真是一點也不扒瞎,真心很想打死這幾個混蛋。
如果殺人不犯法,她都想捅刀子了。
田老頭是她爹,那是她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