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毫不猶豫。
她本來是覺得姑姑已經嫁人了，而且被婆家管的厲害，十分倒黴，她就不用擔心什麼，也沒太把大蘭子放在心上了，但是小五子叔叔說得對，她如果在婆家是拿不到任何好處，攢不下任何私房錢，保不準就把主意又打過來。
“我明白了，謝謝小五子叔叔，那我再給你講一些我家的事兒作為回報吧。村裡的事兒我也知道。”
王一城：“行啊。我就樂意聽八卦。”
寶丫趕緊搬過小板凳，嗨呀，可惜哥哥回省城了，不然他們就能一起聽了。
以前有八卦，他們可都是一起。
寶丫的見識那可真是太多了。
她爸說了，多聽一聽八卦，知道一些彆人的陰暗麵，自己以後也不至於傻白甜啥樣人都相信，不是壞事兒。寶丫一想，覺得十分有道理。
她坐在板凳上，撐著下巴。
王一城也端著麵條過來：“吃點東西吧。”
香織低頭一看，滿滿一大碗麵條，上麵還攤著兩個荷包蛋。
她抿抿嘴，垂著眸子低頭吃了起來。
她親爹都從來沒有給她做過一次，家裡但凡有點好的，她爸都說要讓著哥哥弟弟，女孩子要賢惠，要忍讓，女兒也不乾體力活兒，不用吃好的。每一次都這麼說。
不得不說，她爸真是她爺奶的好大兒。
她低頭吃麵條：“遲盼兒想偷錄取通知書。”
她又把今天的發現說了一遍。
王一城：“可是單單拿著錄取通知書，也讀不了啊？”
他說：“如果報道除了要錄取通知書，還要介紹信，還要戶口本的。”
這些事情王一城都懂的。
“她都能偷錄取通知書了，就不能偷介紹信？戶口本也能改的吧？”
“確實，這些都能做到。”看起來，沒有一件好做的，但是如果真是豁出去，保不齊還真能讓遲盼兒做到。畢竟按照陳文麗他們的意思，上輩子遲盼兒就做到了。
他默默的咋舌，覺得自己多少也該做點好事兒。
他不防著遲盼兒，他是防著許多個“遲盼兒”。
好在，他跟公社那邊都熟悉，到時候給他們提個醒兒，可彆讓人鑽空子。嗯，或許還可以找洪月新跟縣裡說一聲。她跟縣裡領導也熟悉。
王一城不動聲色，聽著香織碎碎念村裡的事情，王一城是樂意聽香織說的，畢竟香織說的時候會夾帶自己私人的一些認知。這是王一城想聽到的。
畢竟，香織也“不正常”啊。
他也可以從香織的話裡知道很多未來的事情。
香織知道的不如陳文麗和於招娣多，但是村裡的事兒，她記憶比他們深刻。估計可能是她活的時間短吧。大部分的日子都在村裡。而陳文麗和於招娣都在外麵見識過。所以他們更了解的是大環境。
香織確實隻知道村裡的事兒，她剛成年沒多久就死了，她死的時候都不夠領結婚證的年紀呢。不過那時候村裡擺了酒也算結婚。她抿著嘴說村裡的二三事。
這聽到王一城和寶丫不斷的驚呼出聲。
田巧花回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這幅場景，香織就跟說書的一樣，巴拉巴拉，兩個觀眾小五子和小寶丫那眼睛都要瞪出來了。
王一城聽到開門聲，趕緊擺手：“媽你快來。香織這裡有大八卦，你看看您哈，您在村裡還是婦女主任呢，還自詡消息靈通呢，竟然沒有香織知道的多。”
田巧花：“？？？”
她瞪眼，擼袖子：唉我去~這要是這麼說，她可就不服氣了，她怎麼就不如香織了？這是對她老太太的質疑！
她火速的過去，推了推王一城：“給我讓點地方。”
香織：“黃翠芬真的跟何大柱兒有一腿，我不騙你們，我都看見好幾次了，他們就在山頂的山神廟幽會。我本來以為她約的是何三柱兒，但是沒想到是何大柱兒。也不知道是不是當時還沒離婚就戴上綠帽子了。不過現在他們可是妥妥的給黃翠芬的男人又戴帽子了。”
香織：“何大媽跟村裡顧老頭王老頭李老頭陳老頭張老頭都有一腿，還是金錢關係呢。他們每次都給何大媽錢。有時候拿東西頂，陳老頭上次找她，就給了雞腿。”
“你爺呢？”田巧花好奇的問。
“我爺爺不給錢，我爺爺是包了他們家所有的活兒，我大伯二伯我爸他們過去乾活兒。我四叔不去，何大媽勾引過我四嬸她爸，所以我四嬸恨透了她，不許小叔去。”
田巧花一言難儘：“……”
這丫頭賣家裡人也痛快啊。
不過，活該，誰讓他們對孩子不好。
香織：“何三柱兒他們找過那個送人的女兒，他們還去外村打聽過呢，我可太知道他們了，他們就是看那個女孩兒十來歲了，覺得也能給家裡乾活兒了，過幾年也能換彩禮了。就想給人要回去，稍微養幾年就能換彩禮，何樂而不為。不過幸好當時那個收養小姑娘的大媽走的快。他們沒找到。”
田巧花：“那小丫頭走的時候還不太記事兒呢，現在算一算好像九歲。”
香織惡意又痛快的笑：“他們找不到！”
上輩子她死的時候，何家都沒找到。聽說何家總是去黃家的村裡鬨，大隊長到底是說了當時開介紹信的地址，何家還真是順著地址寫信過去了。
他們寫信到那個村裡找人，後來信又退回來了，查無此人。
反正他們沒找到，真暢快。
王一城眼神閃了閃，說：“找不到啊……”
香織：“他們肯定找不到。”
王一城笑了笑。
“哦對，小五子叔叔，你如果考上了大學，趕緊該走走，要是不走，有人就要盯上你了。”她也是突然想起來上輩子的事兒，上輩子王一城也考上了大學，然後知青點的女知青許華月就盯上了他。
許華月是七二年春天那一茬兒的下鄉知青，看著不顯山漏水的，人也溫溫柔柔，可是沒有考上大學之後，竟然把主意打到了王一城身上。
她自己考不上，就想嫁個大學生，這樣就能離開農村，所以對王一城仙人跳了。
當時的具體情況她不了解，總之王一城是被騙到了知青點，一群知青堵他，好在王一城精明，再堵他之前就跑掉了。不過雖然沒有堵在當場，但是村裡有不少的傳言了。
許華月甚至登門說王一城跟她有一腿，逼他娶！
王一城倒是反將一軍，最後他們都被帶走調查，證明了王一城的清白，許華月因為誣告被拘留了七天。主要是這件事兒沒有造成嚴重後果，再加上涉及知青，最後就算是小懲大誡了。
她不知道的更詳細，當時兩家關係不好，王一城又結婚離婚好幾次，那個時候她是不相信王叔叔的。但是現在吧，她以一個成年人的思維跟王一城接觸這麼久，知道他是啥樣人。
這人其實是個大好人，村裡這麼多人，幫她的又有幾個。
小五子叔叔雖然每次都一副“做交換”的樣子，但是確實是幫過她。
她知道他是好人。
“總之你小心吧，有些人自己考不上，就想要貼著能考上的，特彆是你名聲本來就一般，賴上你，你都說不清楚的。越是從城裡過來的，也是知道城裡生活的好。不想留在村裡。”她是不知道上輩子王一城怎麼證明自己的，但是她覺得既然知道，何必要走這麼一遭，防患於未然，直接讓這個事情不能發生。不是更好？
王一城正色起來，說：“那你覺得，是誰？”
香織：“知青太想回城了，會抓緊所有機會的。”
王一城懂了：“謝謝你。”
他起身，回到了屋裡，很快的又出來：“這個給你拿著。”
香織一看：“臥槽！”
她忍不住講臟話，王一城竟然給她拿了二十塊錢。
這也太多了。
她起早貪黑賣了一個暑假的雞蛋，賺了五十塊就很多了。
“這這這，我不能要。”
王一城：“你拿著，這是你應得的，你提醒我，就給我省了很多麻煩。我自然要感謝你。”
他帶著笑容：“你就彆跟我推辭，你也得為自己攢點錢，拿著吧。”
香織還是不伸手，這太多了。
王一城：“你這個消息，就是值得這些錢的，這個年頭，不就是你幫我，我幫你？你提醒我的是大事兒，我投桃報李，也是應該的。你要是不要，以後我都不敢聽你說這些了。趕緊收著，你也不看看你現在麵臨的情形，你以為你讀高中你家人能給你拿錢？你得手裡有錢的。”
香織想了想，也明白自己這個操蛋的情形，點頭：“謝謝小五子叔叔。”
王一城：“嗐，互相幫助啊，謝什麼，那我也該謝你。”
香織拿了錢，看著外麵的天色，說：“天色不早了，我先走了。”
王一城：“我送送你。”
“不用！”香織直接掏出一把刀，說：“誰招我，我乾誰！”
王一城：“……”
寶丫眼睛瞪的大大的，學到了。
田巧花嘴角抽了抽。
現在的孩子都這麼狂野嗎？
王一城低頭看了看，真心的說：“你這樣不行啊！你想啊，雖說你力氣比彆的女孩兒大，又帶著刀子，但是如果你遇到的是更厲害的壯漢呢。你碰見我這樣的，可能一下子就給乾翻了。但是你要是碰見身手好的呢？就不說旁的，何家幾個，你就未必打得過，他們整天乾體力活兒，還偷偷上山打獵，身手都不錯的。你未必能占便宜。”
香織蹙眉。
王一城：“這個時候，你就得有其他準備了。你弄點辣椒麵啊，到時候往眼睛裡揚，沒有辣椒麵就搞石灰。先讓人看不見。還有，你得學咱陳姐的殺手鐧啊。”
“陳姐？”
“陳姐？”
就連寶丫都懵，說是陳姐？咱陳姐？誰？
“就陳文麗，你學學陳文麗啊，不管打的過打不過，你先踹脆弱的地方，一撒石灰二踹襠，這再厲害的男人也就廢了大半兒了。一般女同誌可能這樣也不行，但是你不一樣，你力氣大，可以成功的。不過淹死的都是會水的，你可小心點。”
香織嚴肅：“受教了。”
寶丫：“又學到了。”
她總是能學到各種各樣看似又用，又看似沒用的知識。
這知識啊，都學雜了。
王一城笑了笑。
田巧花：“……………………………………”
這啥孩子落到小五子手裡，都教不出個好。
但是吧，倒是也實用。
田巧花：“走。我送你。”
香織：“真不用，誰都不用，我自己走。”
她嗖嗖的躥下嘍，一溜煙兒沒了。
三代人站在窗口看著香織沒影兒了。田巧花：“你可真舍得花錢啊。”
王一城認真：“這個錢，那可花的太值得了。媽，我跟你講，他們家……”
“什麼，想算計我孫子！”
田巧花：“不行，我還得去一趟孩子那邊，你在家先睡吧。”
王一城點頭。
“你拿著傘，看樣子要下雨。”
“好！”
田巧花走了，寶丫：“爸爸，香織知道的好多啊。”
王一城：“是啊，有時候啊，你不一定要處處打聽所有事兒，但是得有這麼一個消息廣博的朋友，真是說不準就知道什麼大秘密了。給自己省了麻煩。”
寶丫若有所思，點頭：“那爸爸的意思是，香織說的是真的，如果你能考上，真的會有人算計你，想當我後媽。”
王一城：“是吧，前提是我考上。”
他聳聳肩：“走。說一千道一萬，先學習。”
寶丫：“我也去看會兒書。”
父女兩個各自回房，互相不乾擾，各乾各的。
王一城很肯定了，他會考上大學，你看，這真是個好消息啊。
正是因為他考上了，所以才被人盯上了，不過他可不是會被人算計性格。
但是，小心駛得萬年船。
說起來，這個錢花在顧香織身上，可太值得了。
王一城認真看書，其實這個事兒，陳文麗他們也知道，陳文麗剛下鄉的時候還記得呢，後來日子長了，又不是事關自己，她早就忘沒影兒了。
畢竟，王一城雖然被女知青糾纏，但是女知青可沒成功，還被王一城反手送進去蹲了一周。
至於於招娣，於招娣真不知道，她是看書，跳著看，誰看配角啊。
不過王一城從顧香織這裡知道了，倒是認真對待。
反正，有些人還是該防著就防著。
總歸，算計他的不會是陳文麗。
因為，沒人信。
他現在不想那麼許多，專心應付考試，這一轉眼，幾天過去，也到了考試的日子。
十二月的北方已經很冷很冷了，王一城再三檢查了自己的準考證，鋼筆，還有墨水，任何東西都準備好了，這才頂著寒冬臘月的寒風，大步走向了考場。
他運氣比較好，分配在了公社的初中。
這一次報考的考生可多了，高中初中小學都被征用了作為考場，王一城跟兩個侄子都算是運氣不錯，被分在了本公社的初中，像是知青他們基本都被分在高中了。還有分配到縣裡學校的。
人都打亂了，幾乎沒有認識的人同一個考場。
從昨天開始，王一城就沒有吃帶油水的東西了，按照他老娘的話，如果吃不好像是當年中考的時候一樣竄稀的爬不起來，影響考試怎麼辦！
所以提前一天就開始啃饅頭，今天早上是五個雞蛋，饅頭都不給吃了。
王一城：心裡苦啊！
好在，還有同病相憐的。
兩個侄子也一樣。
這幾天田巧花是嚴防死守，就怕顧家使壞。
好在，盯得緊，沒問題。
顧家也沒有真的出手。畢竟，吳阿婆現在可不是事事都聽顧老頭的。出力不討好，損人不利己，她倒是也沒那麼閒得慌。不過顧凜倒是給徐小蝶的糖水裡摻了巴豆，被徐會計發現了，徐家人合夥兒給顧凜揍了一頓。
不過，徐小蝶！
徐小蝶原諒了顧凜，因為她認定，顧凜是太愛她了。
因為太愛，不想她考上離開，才做錯事。
徐家人：……就操蛋了！
不過不管他們怎麼鬨騰，考試還是如期到來。
隨著大家都進入考場，田巧花一個老太太站在寒風裡，抄著手，她身邊則是小姑娘寶丫。
雖然已經十四歲了，但是大家還是會叫小名兒，寶丫也習慣的很，她跟她奶兩個人都抱著胳膊站在學校門口的樹下，小臉兒嚴肅。
“田大姐。”
田巧花：“徐會計？”
她問：“你們也是來陪考？”
徐會計點頭：“可不，不然我不放心。”
他身邊跟著兩個兒子，哼哈二將。
田巧花也說：“我也是不放心，就怕被人搞鬼。如果孩子自己考不上，我認了。如果是被人算計考不上，我真是不服氣啊。”
徐會計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
也不是說他們就對孩子有信心，就像是田巧花說的，如果真是能力不行，他們認了。
就怕，是被人坑了。
“陪著吧，反正也就兩天。”
“對！”
寶丫帶著毛茸茸的兔毛帽子，大眼睛望著學校，倒是沒有參與大人的談話，她現在滿心都是爸爸的高考，爸爸一定要考上啊！她爸爸那麼能耐，一定可以的。
而此時，王一城正在奮筆疾書。
他不知道彆人怎麼看這次的考題，但是王一城自己本身是覺得不難的。他報考的是文科，其實王一城不算偏科特彆厲害，但是肯定是文科比理科好。
而且，他對文科也更擅長。
主要還是上輩子的影響了，這記得上輩子是個好事兒，他比彆人算計多也成熟，但是也有不好的地方，很多習慣是改不掉的。他的學習方式更適合文科。
人都是走自己擅長的路線，王一城不是那種突破舒適圈的人，這種關鍵的時刻非要跟自己的能力反著來才是傻子。他果斷的報考文科。他也聽廣播了，這一次恢複高考，全國上下五百七十萬考生，報考文科的確實更多。
不過，王一城覺得自己還是擅長的，所以也不怕什麼。
慫什麼！
考就是了！
他倒是下筆刷刷的，搞得他身邊的左右考生都有壓力了。這大哥是真的會還是瞎寫啊，這怎麼寫的這麼快。王一城倒是不管那麼多，他們這邊還是挺冷的，開始的時候稍微快一點，等考的時間長了，越來越冷，寫的速度肯定要下來的。
倒也不是學校有心讓他們這麼冷，但是東北的冬天和南方的冬天，那就是兩回事兒。
平時寶丫他們上學，教室裡都生爐子了，但是這麼重大的考試可不敢這麼乾。主要是怕有人沒考好發瘋。如果給彆人卷子造成損失，那就是大問題了。
所以寧願冷一點，也是穩妥更好。
這一點，考生們其實心裡都理解，大家都認為自己不會是那個因為沒考好壓力大就發瘋的，但是也難保同考場沒有。這話不是無的放矢，聽說前幾天有一個知青點的知青突然發瘋尖叫，撕了卷子。
雖然後麵解釋是壓力太大了，沒什麼大事兒，不影響考試。
但是這消息一傳出來，各個考點還真是不敢搞這些個了。
這要是撕自己的還行，如果搶了彆人的撕了燒了呢。
所以，不敢有爐子啊。
王一城刷刷刷的寫著題，伸手在嘴邊哈了一口氣，繼續寫。
不管怎麼樣，他都要好好考！
不能白學那麼久啊！
王一城越發的認真，兩天的考試，那可是很快的，王一城不考外語相關專業，所以不用加考英語，這兩天，他一絲不苟，認認真真，每一場倒是都再三的仔細小心。
兩天徹底考完，王一城考完最後一科走出考場，他突然就抬頭看著天空，暢快的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