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左手指尖重掐右掌心的傷處,果不其然,擠出的血水仍是發黑,並非鮮紅。
方柳和仇楊麵麵相覷,同時驚住。
在這種事上,崔枕安素來格外小心,從前在京城便是如此,他知道無論是京城或是北境,想要他命的太多了。
如今他身為太子,更是保不齊有人心懷不軌,他微定心神,短短時間內已經將身邊人想了個周全。
既能留在他身邊的都是可靠的,連府中的廚娘都能查到祖上十八代,又有誰有那個本事神不知鬼不覺將毒下了?
況且這還未必是毒,許是傷口使然。
可既疑心一起,便不能掉以輕心,未顧惶它,崔枕安下意識的想要喚鐘元來看看,可轉念一想便換了主意,他招來仇楊,“你現在去街上隨意給我拉回來個郎中,記著,彆驚動任何人。”
若驗這種事就要出其不意,更不能驚動宮裡的醫官以防串聯。
仇楊會意,知道事關重大,不敢耽擱匆忙離開。
下毒之人或心思縝密,或手法無塵,毒製再巧,可毒就是毒,即便無色無味,一入人身,必有痕跡。
郎中在崔枕安雙手虎口處分彆刺了三銀針,仇楊與方柳皆是如此,拔出時稍待良久,隻有崔枕安的那三根每一根都染黑,足可證明崔枕安體內有毒無疑,並非是為著掌上的傷口。
可這郎中也隻能驗,卻不知是何種,更不知如何解,亦看不出來源,甚至單從脈象來看亦無任何不妥。
崔枕安了然,命方柳將郎中好生送走。
一陣疑雲布在他胸。
他冷眸鎖在那三根發黑的銀針上,彆說郎中把脈未覺不妥,就連這麼些日子他更未覺著有什麼不妥。
“嗬,”隻聽崔枕安冷笑一聲,“看來我這太子府中進了個能人,我竟不知。”
“屬下無能,這就將府裡眾人挨個排查,總能找出來的!”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了這種事,方柳恨的牙根直癢。
其實想找出這件並不難,此人細便細在神不知鬼不覺,若無人察覺怕是他到死都未明,可既已事發,那便是他命不該絕,此人也定當無所遁形。
在京做質子那麼些年,崔枕安倒練就了一身同各色人周旋的本事,這種細碎的伎倆,他隻需稍稍用心便能擺出那麼幾個人。
正當方柳氣的卷袖子要出去
查人之際,崔枕安突然開口問道:“鐘元是禦藥房的人?”
方柳點頭,“是,他是禦藥房的,還是屬下親自抓他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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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懷疑他?”
放眼整個太子府邸,能近得崔枕安的無非是那麼幾個人,送來的飯菜皆有人試毒,此路必然行不通,若還有機會,那隻能是診病。
自打他舊疾犯了,便日日受針,雖表麵看起來舊疾平穩,可偶爾犯起來,卻疼得他肝腸寸斷。
好似一似比一次嚴重,且鐘元忽然將銀針換為金針.......
起先他未上心,這回一一思來倒是可疑。
鐘元來時他正病重,見他長相清秀說話得體醫術又穩妥,崔枕安倒真想將他留在身邊好生重用,畢竟他現下身邊並沒有可靠的醫官,行事也不便。
現下倒覺著是自己大意了,如今這步田地,倒不得不查,他若乾淨,往後用起來便無所顧忌。
“去徹查一下那個叫鐘元的底細,越快越好。”崔枕安道。
......
即便到了夏末,夏時仍然漫長,院子裡的公雞天不亮便開始打鳴,薑芙應聲而起。
取了小罐子來到院中接些花葉上的露水,打算存留著做藥丸用,辰時一到,日頭便開始烤人,可露水尚未接到個底。
“薑芙。”鐘元今日難得有空,一回來便見薑芙蹲在花葉下,自背後看,乖巧的像隻貓咪,他忍不住開聲喚她。
“你回來了!”薑芙應聲轉身,捧著懷中的罐子站起,看到鐘元十分驚喜。
“快到七夕了,街上特彆熱鬨,你不打算去轉轉?”
自打入了太子府邸便不似在宮裡那般拘束,出門倒也方便,隻是他不敢輕易回來,生怕讓旁人發現點什麼,可一近七夕,街上賣花樣的實再太多,他忍不住想要帶薑芙去瞧瞧。
即便他不說薑芙也想上街轉轉的,七夕前後熱鬨,她常能買到些心儀的好物,能看到許多新奇的玩意兒,這種事兒自是落不下她。
“你等我,我換身衣衫,這就來!”薑芙歡天喜地的捧著盛露水的罐子進了屋,良久,她著了那身嫩碧粉桃的衣裙出來,頭上還插著前不久才送給她的玉蘭發簪。
在家她因忙著乾活很少打扮,偶爾一收拾便分外亮眼。
兩個人正好趁著天未大熱起往城中趕。
一入城,倒當真不同前幾日。
街上賣什麼的都有,僅賣胭脂的攤位放眼望出去便十幾個,加之一些麵人花釵,花花綠綠充了滿城,街上人來人往,肩疊相撞。
這時都這般熱鬨,待七夕夜的盛景更加難以想象。
薑芙覺著自己的眼睛都不夠用了,每個攤位都望上一望。
這時節湖中荷花開的正好,有人摘來放在桶中售賣,鐘元僅掃了一眼便想到什麼,側過頭同一旁薑芙商量道:“一會兒我帶你去遊湖吧,你不是一直想要遊湖嗎。”
提到遊湖,薑芙的臉色一暗,心也跟著一暗,覺著
望出去的花色也都跟著一齊暗了。
“不去了,遊湖有什麼好的。”曾經她最盼的便是在荷花滿布的時節同崔枕安去泛舟遊湖,可一直未實現,如今再想到此事,隻覺得憎惡。
見她不喜,鐘元也不好再說什麼,意識到自己方才的語氣似嗆了些,薑芙過意不去,忙同他笑道:“咱們去趟成衣鋪吧,啞婆婆照顧我這麼久,我想給她買身成衣。”
鐘元自是沒有一話,隨即帶著她來到了先前他曾光顧過的成衣鋪。
這時辰鋪子裡人倒不少,可掌櫃一見鐘元是熟臉,招呼更是熱情,薑芙一入門便被夥計拉去看樣式了,啞婆婆的衣裳鐘元不會挑,便站在櫃前等著付銀子。
掌櫃上下打量這清秀的公子,見他目光時不時落在同來的姑娘身上,便忍不住問道:“客官曾來過我們這吧?”
鐘元目光自薑芙身上收回落到老板臉上,“掌櫃好記性,我之前的確來過,也不是近日了。”
“像您這樣一表人才的公子難得見,加上您娘子身上那套衣裙正是從我們店裡出去的,我自是認得出。”
娘子一字一出,似砸了鐘元的耳,他笑意僵在臉上,才想解釋,便聽掌櫃朝薑芙揚了揚下巴,“公子眼光真好,這衣裙啊您娘子穿著真好看,一般人可是襯不上這桃粉色的。”
他這般講,倒讓鐘元很是尷尬,頗有些無措的望向薑芙那邊。
隻見薑芙正專心挑著料子,根本沒往這邊瞧,似也未聽到掌櫃說的話。
見此,他突然便不想解釋了,隻瞧著她的背影默然笑笑,心裡卻是越發苦澀難當。
待買完了成衣,薑芙便似脫韁了的野馬,整條街被她逛了個遍,大事小物買了許多,一半是送給啞婆婆的。兩個人還去吃了小吃,最後累得薑芙直嚷嚷腿疼,可麵上是綻著笑的。
鐘元從未見過她這般肆意歡騰的笑過,似個孩子。
深想起來,一人很小時他便與薑芙相識了,就連她那個年歲也不曾似這般歡脫過,一時唏噓,倒真有些心疼她。
原本他還想著,這麼早對崔枕安下手是不是太過心急了,可一見到今日的薑芙,他便覺著並非如是。
他需早早做完該做的事,為他自己也好,為薑芙也好。
這一日玩下來已是傍晚,一人回家實不忍心讓她再走路便雇了輛馬車,路上顛簸,她已累極,最後竟靠在車裡睡著了。
鐘元仍是不敢在家裡多待,留到傍晚已是極致,將薑芙送回家後他便匆匆趕回太子府邸。
馬車倒是不慢,歸來時天尚未黑。
尚未回到住所,便被方柳攔住去路,方柳上下打量他,語氣有些陰陽,“這是去哪了,這時辰才回來。”
他突如其來的陰陽怪氣讓鐘元心頭不適,隻含糊著道:“今日是我休沐,去街上轉了一圈。快到給殿下施針的時辰了,我這就去準備。”
見他要走,方柳橫跨一步攔住鐘元去路,“施針的事兒不急,太子殿下有事要吩咐,你隨我來。”
今日尤其不對勁,鐘元感覺得出來。可他心思深沉穩重,不會輕易自亂陣腳。
這一路上,他已想了萬種可能,他想他應該可以應付得來。
待入了崔枕安殿中,見他正一如往常,坐在窗榻下看書,立在一旁的仇楊一雙牛眼瞪過來,讓人頓時心裡發毛。
餘光見到人身影動,崔枕安淺抬眼皮,上下打量了鐘元一遍,越發覺著他似曾相識,不止是在舊宅。
“鐘元,你好大的膽子。”崔枕安目光如刀,聲出淩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