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1 / 2)

薑芙 鹿燃 13751 字 10個月前

第二十五章她曾對你一片深情

“鐘元,你好大的膽子。”

——隨聲尾一同散落的是本應躺在鐘元藥箱暗格裡的金針,被丟到腳下的時候針囊朝外翻開,其中兩根最為鬆落的正飛到鞋麵上,他視線就此定住。

“這金針上的東西你作何解釋?”

下毒很輕易,解毒很難,驗毒再簡單不過。

崔枕安聲線擴且沉,不急不徐,如有仙錘敲鼎鳴遠之意。五官端寧,寬肩平直,單坐在那裡不必聲動,便有渾然威淩的氣質。在鐘元眼裡這是個受天地偏疼的人,機變如神,擁有唾手可得的權力,顛覆天下的本事......更重要的,他是一個完整的男人。

與之相比,想要貼他一肩,都幾乎用儘了自己半生的力氣。

單槍匹馬籌謀十餘年,怎會甘心在現時現處便翻舟自覆。

鐘元腳下是還未來得及換下的長步履,京郊折返兩趟邊沿沾了泥沙,一想京郊,不免想到薑芙,終是沉了一口氣抬眼,以一副坦蕩的眸子對上崔枕安的質問。

“敢問太子殿下,這金針可有什麼不妥?”

崔枕安隻肖目光稍稍一掃,仇楊便不知從哪裡拿出一隻瓷碟端在鐘元眼下,瓷碟不過巴掌大,其中有兩根他所用的金針,還有常日用來驗毒的寬頭銀片,二者湊泡在一起,銀片兜頭發黑,一見既明。

“這銀片與你所用金針放在一處便黑了身,你說有什麼不妥?”物證就在眼下,身後方柳氣勢洶湧環臂抱於胸前,歪頭側臉要看鐘元如何狡辯。

“這金針是小人特製而成,太子殿下的舊疾一犯首要鎮痛,若隻單憑針紮穴位止疼效果來的緩慢,因而小人便在這金針之上覆了一層藥。這藥亦是從毒草中煉取的精物,雖有微毒對人之傷害卻幾近於無,更大的作用是止疼。”鐘元輕飄飄瞄過瓷碟中那黑身的銀片,夷然自若。

僅從鐘元臉上根本瞧不出任何破綻,這人講的肯切坦然,加上一張人畜無害的臉,很難想象能做出這種事。

況且,崔枕安發病當時並非是他第一時間央著來的,這般說來也不是沒有幾分可信。

若換作旁人或可讓他輕易蒙騙過去,可他麵對的是崔枕安,做質子那幾年,這人什麼花樣沒見過,什麼招數沒應付過。

寧可錯殺一萬,絕不放過一個。

量是鐘元將這些講的頭頭是道天花亂墜,可這些金針的確是在他本人藥箱的暗格當中翻找出來的,既然無鬼,何需放的那般隱蔽,差人去房間翻找時還險些錯過。加之中毒是真,這針上有毒也是真。

自是輕易不可信,即便異數路子曾經也有所耳聞。

然,今派出去查底的人尚未歸來,目前唯一的證據也唯有這些金針,崔枕安不願拖遝拉長,且先以此為試探,未料鐘元麵色如常,倒當真讓人瞧不出破綻,難以捉摸。

崔枕安惜才,這些日子的觀察之下也有心想將他培植成自己的勢力,越是這樣便越要嚴謹,他身邊

的人容不得有半點旁心。

“罷了,你先出去,近幾日暫不必施針了。”崔枕安並未接著往下盤問下去,雖心底生疑,倒也不是百分百篤定,他更不願把事情做的太難看,對下屬適當鬆泛,這是他馭人之準。

“這段時日我會派人日夜盯著你,想在我手底下過活,定不能有半分可疑,知道了嗎?”

“是。”鐘元麵上仍無任何情緒波動,來時如何,出去時便如何。

小幾正中擺放的香爐中,今日燃的是桂花凝汁香,加了些許丁香汁子,聞起來有種妖異的香氣。

白霧縹緲升頂便緩緩散開,輕盈如魂魄,消散了,便再也不見了,唯有其香尚存人間。

愣望著眼前的香霧失神,崔枕安麵容微沉,“讓你命人植的丁香,可植好了?”

“回殿下的話,早就安排了花匠在府園各處栽了丁香,算起來今日應該剪好了枝,隻可惜已經過了花期,若要開花怕是要等明年了,不過那葉子倒是長得油綠,您可要去看看?”

前兩日他突然吩咐仇楊,讓他找人將府中栽種丁香,彼時便覺著怪異,他平日也不是留戀花草之人,這丁香亦沒什麼看頭,怎的突然就想起了。

“栽下就好,讓人細細照看,好生修整。”目光順勢朝棱格的窗外探去,朦朧一片看不真切。突然又轉念道,“你覺不覺得,鐘元哪裡怪異?”

“怪異?”仇楊眼珠子轉了兩個圈,一不明崔枕安這般問是何意,二來也沒覺著不妥,甚至方才那一試,自己先對鐘元的疑心散的無了,“恕屬下愚鈍,並未覺出有什麼。”

“你倒不覺著他有些過分冷靜了嗎?”那金針被丟到腳下時,那人也隻是稍看一眼,幾乎被蓋棺定論時亦不先急著分辨,麵上半分惶恐之意都尋不見,反而條理清楚,鎮定異常。

他表現的越是完美,崔枕安的疑念便越重。

若不提還好,這一說起來,仇楊竟也品出些不對勁兒來,“殿下這樣一講,的確是有幾分詭異,可鐘元素來就是這麼個人,來府裡這些日子了,從不見大喜大悲,性子看著倒是平和穩定,興許他本身就是這樣。”

仇楊分析的也不無道理,可疑嫌一起便再難放下了,相對旁人的口舌,崔枕安更信自己的判斷。

廊外樹上的蟲鳴拉長了音調,偶有風一起,樹影晃動,個彆懸葉被吹落,正撞在門前小塘的水麵上,這時節蜻蜓甚多,兩隻疊在一處匆忙飛過,偶有單隻點水而起。

此刻門外夏日景致正好,鐘元坐於正對門的八仙桌後,雙目一直瞥在外麵。

有風入室,急翻動擺在臉前的書目,他才回過神按住,再低眸卻也不再是他方才看的那一頁了。

不經間噫歎一聲,有些惱火。

“鐘醫官,您也彆嫌我們在你身旁礙眼,這是太子殿下吩咐的,得寸步不離您身邊,您該看書看書,該寫字寫字,就當我們兄弟二人不存在便好。”

鐘元左右各坐了一位長侍,自他回來便一直跟著,不僅是寸步不離,

更是寸目不移,自己一舉一動皆在這兩個人的眼皮子底下??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哪怕稍稍起身也要受得一番質問。

他未應聲,依舊是翻動手底下的書頁,卻半個字也未入目。

鐘元哪裡像他表麵看起來那般泰然自若,他究竟做了什麼他最清楚。

亦知眼下的平靜不過是暫時,若是真深查下去,他的事怕是要出紕漏,可眼下一左一右兩個人片刻不離,一入門身上便被搜了個乾淨,連根針都存不下,又該如何自救?

若他東窗事發也早在預想當中,早就做好了迎接最壞結果的準備,可薑芙不能。

此刻方知悔,就在薑芙同他講在京城再也待不下去時,他便應該將人送走,而不是為著一時貪念硬留她至今。

時間拖得越久,對他便越為不利,鐘元深知他既入了太子府,到這般田地便再無逃出的可能,他視線緩緩移動,最終落在窗角的一隻細口花瓶上。

那便是他為自己想的最後一條路了。

隨著夜色一點一點鋪滿天際,鐘元的的惶恐也越發深重,再不能像前幾日在崔枕安殿中時那般鎮神平常,翻動書頁的速度加快,指腹沁出了薄汗。

這種焦躁暗驚的情緒在夜色深重時方柳入門的那一刻達到了頂峰,方柳一隻腳踏入門中,最先與他對視的便是鐘元。兩位看守的長侍同時起身,對來人恭敬頷首,誰也不敢多言。

人高馬大的方柳直挺挺地杵在八仙桌前,雙目如炬。此人最不擅長掩藏自己的情緒,稍有些風吹草動便最先體現在臉上。

一如先前在住所前攔住自己時。

“將人帶到太子殿下那裡去。”方柳隻招呼了兩個看守的長侍,目珠一直定在鐘元身上,似已經為他專遞了某種消息

二人得令,幾乎同步上前要架起鐘元的胳膊。

鐘元不慌不忙單手撐桌站起身,“不勞動手,我自己可以走。”

無論何時也需得守著一份重持。

最早方柳對鐘元的印象不過是個宮裡的宦官,再之後妙手回春穩住了太子舊疾,方柳對他改觀非常,雖為宮人,卻沒有旁人那種趨炎附勢,鐘元在他這裡也成了個體麵人。即便事到臨頭也不願太過為難。

不聲不響轉身先行一步便當默認,鐘元自八仙桌後繞出,兩名長侍依舊緊隨其後。

步子平緩,頭不過肩,行至窗前時,鐘元腳步忽然頓住,“我有樣東西要拿給太子殿下。”

見人未及時跟上,方柳狐疑回身,“什麼?”

“那個。”鐘元朝前探手一指,隨而在這三人眼皮子底下走向窗前,不急不徐將那隻細口花瓶拿在手裡,單手將瓶口捂住,另一隻手將瓶身傾斜,兩粒小指甲大的紅丸正落掌心。

近身的長侍探頭相望,尚未反應及時,反而是門外身經百戰的方柳最先警覺,同時急跳入門檻,單起一腳一下踹翻了鐘元手上的花瓶。

——一聲碎響,隨那花瓶落地的,還有尚未在鐘元掌中立穩的兩粒紅丸。

隨之左右臂膀

上緊痛感襲來,正是那兩名長侍將人架住,讓鐘元再也動彈不得。

兩粒紅丸跌撞滾落到方柳腳邊,其中一粒恰被踩得粉碎,鐘元被架在那裡,雙眼直愣瞧著地上那紅色粉末,似一具提線木偶,再無生機。

連眼中的光也暗了。

一早便知行不通的。

“你想自儘?”方柳雖是個糙漢,卻也難得有細膩的時候,無論是在京城還是在北境,跟著崔枕安明爭暗鬥可見得多了,也有個彆膽子肥碩的混到崔枕安身邊妄想行刺,被抓個現形便想了結自身,在他眼中鐘元不是第一個,也未必會是最後一個。

顯然,鐘元這廝是個文弱的,手無縛雞之力,自是殺不得崔枕安的。這人有異數路子,對付不得旁人,自是要對付自己。

既有先,便想到有後,鐘元的目光仍未從那紅色粉末中撤回,反而散了神,一言不發。

“帶走。”念及崔枕安還等著,方柳不敢耽擱,離開之前取了帕子捏起剩餘的一顆紅丸包好。

一步一步,鐘元從未覺著如此漫長沉重過,被人帶著前行,他忍不住在這夜色當中仰天長望,簾月掛天,星動繁繞,當真是好月色。

絕美的夜空遙遠難及,這腳下的人間每想踏出一步都分外艱難。

終,他站在崔枕安的對立麵,永遠都是輸的。

即便單槍匹馬行了這麼多年,仍然是......半分勝算也無。

有些怨懟蒼天不公之意,更多的還是憎惡自己的無能。既保不了自己,又保不得旁人。

當崔枕安所居長殿的簷角將鐘元仰望的視線全部遮住的那刻,他又聞到了這長殿中的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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