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飲了酒,鐘元唇動,“你倒不怕我給你下毒了?”
這話聽起來像是諷刺。
一見了鐘元便似鬥雞一樣的人頭一回沒有在這種事上爭個高低,反而同他閒話起來,“今日我入宮了。”
這個時候他入宮,鐘元知道是為了什麼。
他扯過一旁的椅子坐在崔枕安的身旁,身量與他平齊,“你做好決定了?”
其實關於家中能否翻案的事,鐘元也沒寄全部的希望在他身上,因為他始終對崔枕安的人品報有懷疑。
說他是君子,算不上,說是小人,好像也論不上,更像是走在黑白之間的一條遊魚。
所有皆在一念之間。
“聖上的意思,隻除到鄭君誠一個。就此作罷。”又飲一口,唇畔留香。
這結果鐘元不奇怪,他隻笑笑,“當年裁定此案的是聖上,若翻舊案,不光牽連鄭氏,還會折損他的顏
麵。這無論對哪個君主來說,後果都是不可估量的,何況聖上一直以仁德下治,若真的翻案,就說明他當年是錯的,這樣他一直堅持的仁德,便也......”
話未說儘,這些鐘元一早便想清楚了,因而他覺著無望,當年才會劍走偏峰,棄了許姓化名鐘元上京。
除此方,他旁的一點法子都沒有。
酒喝一半,崔枕安突然把玩起手中的酒盅來,“若是我說,我會將此事一做到底呢?”
“若是我一定要將此案翻個乾淨呢?”
這回反而是鐘元不敢信了,側目望著他,眼神飄動,“你?”
最後一口飲儘,崔枕安目色向外,“我並非全是為了你許家,我亦是為了我自己。”
“鄭家背後勢力太大,山鳴關的事不用查也知道是誰做的,都將心思動在我身上了,鄭氏不除難寧。”
“我為我自己鋪路,為許家翻案,不過是借口。”
話雖如此,可鐘元不覺得全如崔枕安所言,“那代價可太大了。”
“我崔枕安,素來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不擇手段,君子之說我從不放在眼裡,一如當初。”
今日崔枕安看到暉帝,亦想到自己。
自宮中出來行這一路上,他好似一下子想通透了,為何明明他回來了,他想要設法對薑芙好,想要給她無上的尊榮,她卻偏不想要。
這些東西對有些人來說可能是迫切渴望的,可對有些人來說一文不值。
溫肅皇後與薑芙,一個如烈火,一個似溪流,看似兩個完全不同的人,性情之中卻有一點驚人的相似。
那便是會守著自己的內心,無論如何都不會妥協。
一如溫肅恨極了暉帝,就算最後困住了她的身,她仍能在水下將所有事情都攪渾,抱著齊下地獄的心態。
今日崔枕安想,暉帝有今日,正是他當年強求的後果,一段姻緣,生生種出了惡果,甚至牽到崔枕安的身上。
也是今日崔枕安才知,他來這世上,根本就是一個不被母親所期待的孩子。
權衡良久,他不知若是薑芙也變成了那樣,結果又會是如何。
不過他知道,若是換成薑芙,她可能會被自己困住一生,卻也不會甘願,也不會傷害他們的孩子,她隻會傷害自己。
他好似一下子通透了,有些東西,是強求不來的。
“無論你出於什麼目的,你肯還我許家清白,”鐘元沉默片刻,才終舉杯向他,“這一杯,我許嵐灃敬你!”
溫酒滾入喉中,一路下滑,多少年了,鐘元從未覺著如此暢快過。
崔枕安餘光看著一旁的人,隨後似自嘲般的輕笑一聲,“當真是新奇,竟沒想到,有朝一日我崔枕安竟會同你坐在一起飲酒聊天。”
原本他留著鐘元隻是想證明鐘元是錯的,如今卻證實,自己本身就是個笑話。
“你一定知道薑芙在哪裡吧?”
鐘元未講話,隻是轉身拎了酒壺,再給崔枕安和自己滿上一杯。
崔枕安晃了晃手裡的杯子又飲了一口,唇上染了洛神色,“我知道你不會告訴我的。”
“我隻是想問問你關於薑芙的事。”
“什麼事?”鐘元問。
“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