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自己裝病也好,裝傻也好,必須得想辦法給婆婆弄醫院去檢查。
陸家村南邊就有一條公路,是50年代末大搞建設的時候修的,有了這條路交通就方便很多。
有從東邊青縣下來去西邊榮城的客車會經過這裡,車次極少,早晚各一班,錯過就等第二天。
至於從公社去縣城?
那沒客車的,隻能路上搭便車,可能是拉煤拉沙的拖拉機,可能是拉化肥莊稼的牛馬車。
沒車就得步行。
方荻花刷臉從支書家借了自行車,載著林姝去縣城。
陸老爹則去大隊商量陸紹棠的事兒。
他和方荻花商量好了,既然兒子有秘密任務,上級也用“犧牲”來保護他,那家裡也得配合,早點把事兒辦了。
這年頭喪事都簡辦,不像過去要搭靈棚、停靈、給所有親戚報喪讓人上門吊唁,白天大家都上工生產隊不可能給那麼多人假期。
現在都是去縣裡火化,至親和本家族裡哭兩場,路近的親朋晌午或者晚上過來吊唁,然後把骨灰盒送去墳地入土為安就行。
公職人員或者部隊都是辦追悼會,簡辦的話追悼會也不需要。
老兩口認定兒子沒死,自然不給公家浪費錢,不需要追悼會也不需要葬禮,更不用大家吊唁號喪,隻要求在祖墳那邊再劃兩塊墳地就行,那是陸紹棠和他媳婦兒的。
鄉下人都提前準備墓地的。
陸老爹跟大隊支書和大隊長一說兩人當場就同意了。
不說陸家當年對大家夥兒的幫助,就說眼前陸老爹的大哥還在首都軍區大院兒榮養,二侄子也還是軍官,三兒子雖然犧牲也是光榮的烈士。
總之縣裡、公社都對陸家尊重有加,大隊怎麼可能卡人家?
大隊支書給陸老爹遞上一支香煙,“二哥,坐會兒。”
陸老爹:“氣管不好,抽煙冬天咳嗽,你們也少抽些。”
他年輕時候學著抽過,後來結婚就不抽了。
大隊長:“二哥,想開些,彆太難過了。”
陸老爹擺擺手,“嗯,想開呢,您二位歇著,我上工去。”
待陸老爹走後,大隊長歎了口氣,對老支書道:“真是世事無常,小時候誰能想到呢?”
當初陸家二爺清俊少年,騎大馬執馬鞭,跟著一溜趕大車的夥計,年輕輕管著好大的客棧大車店,來往的貨物堆成山。
那時候他們都是仰望的,總覺得二少爺跟天上的人兒一樣,夠不著。
現在……大隊長笑了笑,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呀。
不過陸家老爺子也好,大爺二爺也罷,不是那種貪婪歹毒的,而是聰慧之餘還有忠厚的人,所以才能在變天的時候依然過著不錯的日子。
聰明人呐。
“咦,我二叔個大忙人來咱大隊部乾啥呢?”說話間陸紹材叼著煙卷進來。
他是陸老爹的親侄子,如今的大隊會計,不過業務能力馬馬虎虎,剛上任那兩年的賬目還得陸老爹手把手幫忙做,這兩年才算上手,不過時不時也要出點錯。
若不是看他爹和二叔的麵上,大隊支書和大隊長真想給他擼了。
大隊支書抽煙呢,沒第一時間搭理他,大隊長簡單說兩句。
陸紹材:“劃墳地?那可不行吧?現在土地都是有數的,都平墳頭還耕地呢,咋還能劃那大兩塊給他?”
大隊支書翻眼望天,你個癟犢子,無法無天、沒爹沒娘的狗東西,陸家莊這麼多人,爺奶爹娘都埋那裡,你說平墳頭就平墳頭?
你要出頭撈政績隨你,你踩著你二叔表現也沒人搭理你,可你拖俺們下水,俺們弄死你!
這狗東西小時候明明跟著娘去了首都投奔當軍官的爹,原本大家尋思他高低也得是個國家乾部,誰知道65年冬天的時候拖家帶口的突然回來了。
回來以後全家先住在二叔那裡,一通作妖把二叔的大隊會計搶了不說,66年的時候還想鬨事。
那時候城裡鬨騰村裡卻風平浪靜的,社員們都忙著乾農活兒,哪有那閒功夫搞這搞那?
這狗幣玩意兒,自詡從首都來的大人物,消息靈通,非要和城裡接茬兒鬨事兒。
他就算當個大隊會計,村裡人不認他,他算老幾?
他想搞運動,沒人配合他搞誰?
於是他就拿自己叔叔開刀,想清算當年開客棧、大車店,當地主少爺的事兒。
當然他跟陸老爹說得好聽,就是走個過場,讓他混個政績出來指不定就去公社當乾部了呢。
方荻花氣得給陸大伯拍了封電報,陸大伯電話打到公社把大兒子罵了個狗血淋頭。
不過他死性不改,不讓挖根子就找彆的毛病,又說不讓養雞種菜又說要平墳地、禁止祭祖什麼的。
最後大隊乾部看不過眼刺了他兩次,他這才老實點。
要不是他有個在首都當大乾部的爹,鬼才讓他當會計!
比起陸老爹的業務能力,他提鞋都不配!
誰好好的跟著親爹在首都享福,能突然灰溜溜滾回老家來?
嘴上吹牛說住不慣首都,吹不慣那裡的沙塵暴,吃不慣那裡的臭豆汁兒,屁嘞,肯定是被趕回來的!
大隊支書翻著老白眼,抽著煙卷,不搭理他。
陸紹材看大隊支書和大隊長都不附和他,頓時訕訕得很沒勁,假裝翻了翻陳年舊報紙,再把各生產隊報上來的賬目胡亂弄弄,腦子裡卻在盤算:二叔這是想開了,承認三弟沒了?那喪事兒……可得大辦,到時候自己這個大堂兄當主持,不得多收一大筆喪事禮金?
縣裡乾部來不來?來的話自己是不是能趁機巴結巴結?
縣裡不來,那公社書記和主任肯定得來,到時候自己好好恭維恭維。
其他不少人得來吧?他們不能空手來,肯定得帶禮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