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禮金是不能給二叔的,自己主持就讓自己婆娘和兒子收著,回頭可以給大兒子當聘禮娶媳婦。
他想得很好,壓根兒就沒把大隊長說的“陸老爹要求喪禮簡辦不舉辦追悼會隻要墳地”這個事兒放在腦子裡,他隻按自己以為的來設想,越想越覺得可發財的機會不少。
陸紹棠可是烈士,追悼會收一筆,那頭七不得上墳?以後清明節不得掃墓?
縣裡公社不得定期往陸家送撫恤品?
彆的不說,一年給五十斤白麵、十斤油、十斤肉、幾斤棉花、兩匹布不算多吧?
他越想越得意,坐在椅子上身體後仰,穿著皮鞋的腳搭在破舊的辦公桌上,得意的時候兩隻腳一點一點的,椅子就往後仰得隻有兩條後腿著地,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嘎聲。
老支書氣得起身背著手拉著臉哼哼著走了,他娘的,咋不摔死個癟犢子!
*
從陸家莊去縣城雖然有四十多裡路,可方荻花力氣大,騎車快,林姝覺得沒多久就到了。
這要給自己,怕不是得騎兩三個小時?
這差距。
關鍵人方荻花臉不紅氣不喘的呢。
方荻花不是那種進城緊張得嘴巴跟被萬能膠粘住一樣張不開,更不知道邁左腿還是右腿的鄉鄰們,她見人先打聽新華書店在哪兒,直接趕過去一點都不浪費腳力。
林姝:“娘,咱先去醫院。”
方荻花:“書店近,就擱眼目前兒呢。”
這時候新華書店樸樸素素兩間小門麵房,門口還擺了小人書攤兒,有四五個小孩子坐著小板凳在那裡翻書看。
林姝知道婆婆屬驢的得順毛捋,得,那就先買書。
她瞅著這時候的流行連環畫也新鮮,家裡都沒呢。
陸家也有書,不過是陸老爹當年留下的老式兒手抄本,都是一些傳統書籍,幾乎沒有帶畫的。
試問哪個小孩子能拒絕這種帶畫兒的小人書呢?
她決定買一些回去給陸平他們看,尤其甜甜和盼盼,童年不能缺失小人書的陪伴。
林姝看小人書,方荻花卻瞅著路邊賣雪糕的老太太。
農曆五月下旬氣溫已經挺高,路邊有個穿著白色的確良的老太太,挽著發髻,手裡搖著大蒲扇,坐著一張鐵製的折疊椅,跟前放著個木輪車,車拉著一個白色的油漆箱子,上麵用紅色油漆寫著雪糕兩個大字。
方荻花看著也新鮮,不說抓投機倒把不讓做買賣嗎?這一條街上沒見擺攤兒的,這老太太為啥能在這裡賣雪糕?
這老太太估計身份不一般。
她猶豫要不要給林姝買一根兒甜甜嘴兒。
三兒結婚一走就不著家,方荻花對兒媳是有虧欠的,加之林姝能和馬神仙溝通,方荻花就覺得應該給她吃根……貴點的雪糕。
不過看樣子她想買小人書,那還買不買雪糕呢?
林姝回頭瞅她,“娘,你趕緊買書,我在這裡等你。”
方荻花狠狠心給她兩塊錢,這都是三兒寄回來的工資,本也有林姝的份兒,隻是她存不住錢總被人哄了去方荻花就不給她了。
林姝開心地接過,“謝謝娘。”
她蹲在幾個小孩子旁邊一起翻小人書,要精挑細選幾本回去給孩子們看。
坐在旁邊的幾個小孩子,當中有兩個穿著短袖短褲,腳上穿著涼鞋和白色的尼龍襪子。
喲,真講究。
再一看,呀,被蚊子咬得不輕啊,看來這城裡蚊香花露水也不普及啊,瞅瞅給這崽兒咬的,小腿上都是一個個大疙瘩。
小家夥兒一邊入迷地翻小人書,一邊拿小手一個勁地撓,都撓出血了。
林姝包裡揣著那小瓶兒紫草膏呢,原備著去縣醫院找找機會的。
她順手幫小家夥擦了。
小家夥撓著撓著感覺一陣清涼,不那麼癢了,他驚訝地看著眼前的林姝,“哇,姨姨你好俊,咦,我不癢了呢。”
書店經理聽見小兒子和人說話,立刻走出來看,見一個衣著破舊身形細瘦的女人蹲那裡一邊翻書一邊給他兒子腿上摸什麼藥膏。
他立刻警覺,前陣子後街上有個孩子被人偷了,到現在也沒找回來。
他立刻上前喝問:“乾嘛呢?”
林姝扭頭,舉了舉手裡的書,“買書呢。”
書店經理一怔,這……這小媳婦兒也太俊了點吧?那雙水嘟嘟的大眼清澈明亮,讓人情不自禁地心跳加速,偷孩子的不會這麼俊吧?太打眼了,而且她目光清澈,不像壞人。
他清了清嗓子,“買書?你識字嗎?”
他看林姝穿得寒磣,聲音難免帶著幾分調侃。
林姝也不著惱,反問:“識多少字算識字?把新華字典認全還是康熙字典?”
書店經理覺察到小媳婦甜軟的聲音裡帶著諷刺有些沒麵兒,“你剛才亂摸啥呢?”
彆是想和孩子套近乎偷孩子吧?你要是敢偷孩子,長得再俊也給你送公安局去。
林姝:“他腿癢得厲害,我正好帶著紫草膏,給他抹了點。”
書店經理不以為然,輕嗤,“我買的滬牌花露水都沒用,你那個能有用嗎?”
他兒子怕熱,穿不住長衣長褲,體質又愛招蚊子,皮膚還比較敏感,每次都起好大的包,小孩子又不能忍耐總撓得破皮滲血絲留疤,看得可讓人心疼,關鍵這包好多天不散,一冬天都還有印子呢。
林姝笑了笑沒接他話,你穿個的確良就覺得比我穿補丁高人一等啦?
小家夥兒見終於輪到他說話了,扭頭瞅著他爸,大聲道:“爸爸,俊姨姨給我擦的膏膏好使,我腿不癢了,你給我買這個膏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