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姝在家裡忙了一通, 看天色差不多就去做飯。
今兒中午就能做小米煎餅啦,裡麵還加了一點黃豆麵,煎餅更加有嚼勁和香味兒。
正忙著三個崽兒從外麵回來。
盼盼一頭一臉的汗, “娘, 好餓啊。”
甜甜:“哎呀,你都要變成小豬了,太能造飯了。”
許小悠跟在他倆後麵,安安靜靜的,雖然她比倆崽兒大幾個月,但是個子差不多,瘦巴巴的反而更顯小,可她卻很懂事地充當大姐姐的角色, 在後麵護著弟弟妹妹。
一回家,許小悠就主動坐在林姝旁邊給燒鏊子。
林姝驚訝道:“小悠,你會燒鏊子?”
燒鏊子可是技術活兒,需要耐心,很多大人都乾不好。
鏊子就是一塊帶反向弧度的圓餅狀鑄鐵, 底下三條矮腿,可以搭在磚塊上,鏊子底下放柴火。
因為不方便操作, 很多人不是火太大把餅烙糊了就是火太小半天不熟把餅炕乾巴了。
反正陸大嫂和方荻花都做不來這個活兒, 她倆每次給林姝燒鏊子都能糊幾個餅, 搶都搶不下來的那種。
後來林姝寧願自己燒鏊子自己烙餅也不叫她倆燒鏊子。
陸老爹和林愛娣就燒得很好。
她沒想到許小悠燒得也這麼好。
正在那邊咕咚咕咚喝菊花水的盼盼聽見, 好奇地瞅瞅許小悠。
娘誇她哎!
她有那麼好嗎?
她是不是想跟他們搶娘?
那絕對不行!
盼盼立刻拉著甜甜坐到林姝旁邊去, 也要給娘幫忙。
林姝以為他倆也想玩麵團,就沒拒絕,讓他倆洗手, 一人給一塊麵團去鏊子上滾小煎餅。
盼盼:“我來燒鏊子!”
他是小男子漢,不可以比女孩子差,更不能比許小悠差。
他不會給許小悠搶娘的機會!
許小悠小聲道:“盼盼,鏊子很燙,燙到會很疼,會起火泡的。”
她讓了讓位置,叫盼盼坐她旁邊,這樣她可以教盼盼燒鏊子,還能及時保護他,不會讓他被燙到。
之前在家裡她給奶燒鏊子,奶給弟弟炕鍋巴,結果弟弟貪玩,非要跟她搶燒火棍兒,不小心手指頭碰到鏊子被燙起一個火燎泡。
她奶當場拿燒火棍兒抽了她一頓。
看著弟弟燙那樣,她也很心疼的,她不想盼盼也燙到。
盼盼:“放心吧,我不會燙到的,我肯定燒得很好。”
他拿起翻餅用的木劍,感覺自己像個戰士。
這木劍其實是薄薄的三尺長的木鏟子,用來翻挑烙餅的。
林姝就教甜甜怎麼與鏊子保持安全距離,怎麼拿著小麵團在鏊子上滾一滾。
小孩子拿小麵團,隻需要滾自己眼前一點地方就好,出來就是一個巴掌大的煎餅。
“哇!”甜甜很開心,用木劍把煎餅挑起來。
她很快又滾了幾個,然後開始分,許小悠是客人,分一個,弟弟是小孩子分一個,自己和娘也要分一個。
她還幫忙往裡卷菜,服務很到位。
林姝正享受親閨女的美食投喂,方荻花從外麵回來,看到三個孩子在鏊子前,有點擔心,“你們三個離鏊子遠點,去一邊兒玩。”
盼盼:“奶,我們幫娘做飯呢!”
甜甜小手麻利地給奶奶又滾個煎餅,卷上香椿芽和鹹菜,投喂到方荻花嘴裡。
方荻花太高她夠不到,急得夠嗆。
方荻花隻好蹲下吃掉,“嗯,煎得跟你娘做的一樣好吃。”
崽兒們就很得意。
方荻花等傍晚下工不回家,先去公社。
林姝就把自己準備好的東西給她,小聲嘀咕幾句。
方荻花納悶道:“這是乾啥?”
林姝:“娘,上課的時候老師說了,農村信用社缺乏有效監督,很容易滋生腐敗,需要我們悄悄監督一下。”
喲,這說得太專業,方荻花壓根聽不懂。
她點點頭:“行。”
她先帶飯給老頭子,然後給其他家人送,下午繼續上工。
瞅著日頭,她跟小隊長請假,囑咐陸二嫂把帶飯的小箢子和湯罐兒拎回家,她則步行去公社。
陸二嫂問她去乾啥,方荻花卻已經走遠了。
宋春芳:“哎,天下婆婆沒有不偏心的。”
陸二嫂咬了咬嘴唇,哼了一聲繼續去乾活兒了。
方荻花一徑去了公社,直接往信用社去。
這年頭農村信用社也沒幾個來存錢的,更沒幾個來貸款的,裡麵的人清閒得很。
平時他們懶懶散散的對進來的普通人愛答不理,就算各大隊的乾部過來都彆想他們露出好臉色。
可方荻花不一樣,他們不敢得罪她,且有些怕她。
她第一次來的時候也被他們無視的。
那時候她還年輕,但是穿著破舊的衣服,頭發上還落著沙土草屑之類的,看著就很寒磣。
當時沒人搭理她,甚至一個年輕人直接翻白眼讓大娘去彆地兒玩去。
方荻花就怒了,扯開大嗓門一通訓,“狗眼看人低的東西,我知道這裡是信用社,我是來存錢的,不是來討飯的。再說了,這信用社是我們農民合開的,是我們養著你們,你們在這裡一副坐高台享清閒還瞧不起人的勢利眼兒樣兒是怎麼回事?”
她大嗓門一喊,誰不怕?
很快就把社長給招出來,給那幾個年輕人一通訓。
知道方荻花兒子是解放軍以後,又是一陣賠不是,忙著給她開戶辦存折。
第一次方荻花就存了兩塊錢,被她罵的那年輕人十分不屑:一個窮泥腿子,拽什麼拽?
結果此後方荻花總來,有時候月月來,有時候隔幾個月來。
天長日久這麼十年下來,存折上就有兩千了!
誰還敢瞧不起她?
現在除了生產隊、大隊有錢往信用社存,誰家有閒錢存過來?
再說一個生產隊能存個兩千都算不錯的。
當然不是人人都知道她存折有多少錢,也隻有她存錢的那個工作人員和信用社會計、領導們知道。
方荻花每次都去找那個梳著倆麻花辮的女櫃員存錢,因為那天就她沒嘲笑自己。
現在那個女櫃員也早就當了娘,麻花辮兒也變成利索的齊耳短發,戴著個黑色發箍,乾練得很了。
今兒她不在呢?
方荻花探頭看了看,問道:“燕子不在呀?”
“大娘來啦!”翟曉燕從辦公室出來,快步過來熱情地跟她打招呼,“大娘,存錢呢?”
方荻花瞅了瞅旁人,小聲道:“不存錢,我想把錢都取出來,今天能取不?”
翟曉燕愣了一下,“大娘咋了,家裡有啥事兒要用這麼多錢?”
她們都知道十裡八鄉最俊的那個陸紹棠犧牲了。
陸紹棠雖然在家的時間短,可他太有名,不管小時候的做派還是最俊的模樣都很出名,尤其後來參軍賺不少錢,他娘經常去信用社存錢,一傳十的大家都知道,都羨慕。
她還挺替方荻花難過的。
她怕方荻花是不是被其他兒子逼著要把陸紹棠的錢分給他們,這樣他們才給她養老。
方荻花:“不是呢,我想存到縣銀行去。”
翟曉燕鬆口氣,“縣銀行利息的確比我們高一點點,不過大娘,你存到縣裡去,要取錢存錢多麻煩呀,還是我們信用社方便。再說,這信用社是咱們老百姓自己的單位,用著也親切放心呐。”
方荻花:“是挺好,就是我想存到縣銀行去。”
得,主打一個油鹽不進。
翟曉燕也就不再勸。
不過這會兒信用社還真是不能立刻把兩千塊都取給她,得審批。
她填單子然後交給副社長再給會計,估計三天就能下來,讓方荻花到時候來拿。
這時候副社長宋優良過來,和他一起的是禚會計,兩人有說有笑的。
看到方荻花的時候兩人臉上的笑容登時一僵。
哪怕這麼多年過去,他們也還記得那天下午是怎麼被方荻花罵的。
方荻花瞥了他們一眼,沒搭理。
兩人原本還想擠出笑跟她招呼,結果發現她不搭理,也隻好尷尬地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