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這陣的票難搶, 客流量大,搶票的人多,晏渡的票是提前定的, 全程三四小時的高鐵, 打個盹的時間就到了。
晏渡沒睡實, 車到站前半小時醒了, 他摸到手機按了兩下,手機沒電了,晏渡拿充電器充了會電,高鐵到站,他拿著東西下高鐵。
他沒帶太多東西, 隻拿了一個行李箱和一個背包, 還有手提袋, 隨著人流下了高鐵, 手機開了機, 上麵有他爸打來的電話, 還有一個陌生號碼和厲褚英的幾個電話。
昨晚在他說完那話沒多久,厲褚英就吐了, 跑衛生間裡吐了好一陣, 晏渡這會想起都還覺得好笑。
這時機挑的還挺是時候。
喝醉了又可憐又可愛的, 讓人想欺負又想疼。
他回了個電話過去。
會議室內,幕布上投影著ppt, 桌子末尾, 厲褚英手搭在桌上, 麵上喜怒不形於色。
這位年輕的總裁接收公司以來, 雷厲風行的做派在大家心底非常深刻, 本事也不小, 心思深沉,對下屬不是和藹類型,但能力手段很叫人信服,他很有商業頭腦,也具備足夠的敏感度。
這會兒他的神色深沉,周圍散發的低氣壓讓會議室裡各位都提起了精神。
一場會議開展到半程,厲褚英手機在兜裡振了起來,他拿出來看了眼,招手讓身後助理上前,低聲對他吩咐了兩句,拿著手機出了會議室。
會議室的門重新合上,隔絕了會議室內的視線。
電話接通,高鐵站內,晏渡站在站台:“厲總?”
厲褚英“嗯”了聲:“你回家了?”
“還沒,在車站。”晏渡說,“頭還疼嗎?”
厲褚英說沒事了,聲音聽著尋常,他問他打了電話為什麼沒接,晏渡高鐵上手機調了靜音,沒聽見。
“這樣。”厲褚英語氣聽著是理解明白了的意思。
昨晚的事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這口吻怎麼說呢,不像還有事,又不像沒事了的樣子。
“你……”晏渡聽到那邊有人叫了聲“厲總”,“在忙嗎?”
“嗯。”
晏渡手機沒充多少電,和他聊了沒兩句便掛了電話,撥通了晏父的電話,晏父前陣子忙,腿傷又複發了,今天沒來。
“阿行已經在車站等著了,剛給你打了電話呢,說你手機關機了。”
“知道了,我看一下。”
那串陌生號碼,便是他那弟弟的電話,他回撥了過去,那邊的人接了,清冷的少年音道:“我和升泰在出站口。”
晏渡到了出站口,一眼掃了過去,他走得不快,在人群裡找手裡拿著手機在打電話的人,衣擺被人扯了一下,他停下腳步,一個到他下巴高的少年站在他身後。
晏衡,晏家老二。
他旁邊一個矮一點的,是晏家老三,晏升泰。
這兩人很好認,他們臉上五官不是非常像,但給人感覺透著些許的相似感,神態以及身上穿著,都是一掛的,不過一個白皮,一個黑皮。
晏衡掛了電話,伸手去幫他拿行李。
“我拿吧。”這三人裡,就晏渡一個成年人,他把手機塞進兜裡,看了眼那兩兄弟。
老二晏衡今年高一,話不多,性子沉默寡言,清冷板正,老三晏升泰初二生,活潑點,叫了聲“大哥”,三人一塊往外走,晏渡和兩人中間隔著一胳膊的距離,這中間填滿的是生疏。
這個車站比晏渡上站的地方破舊不少,而這車站,離晏渡到家還要坐一段距離的車。
“這邊兒!”停車處有人招了招手,晏衡領著路往那邊走。
這是晏衡他們今天包的車,是他們村的人,在鄉下專程開車拉人
的,男人穿著身黑色皮衣,很拉風。
“兩年沒見著了你,回來氣質都不一樣了。”
兩兄弟話少,男人卻是話多,晏渡坐在副駕駛,皮衣兄看起來和他年紀差不了多少,人很健談,一路上和晏渡搭著話:“你不回來,今年晏叔那腿,這年都不好過,家裡總歸還是要個頂事兒的。”
車子從平坦的柏油路,慢慢開進了不太平坦的水泥路,地麵坑坑窪窪,這兩天下了雨,泥水四濺。
窗外的風景也逐漸變得樸素,冬日的田野隻剩下了光禿禿的稻草,車子開進了鄉村小道,停在了一棟房子前,下車時皮衣兄還熱情的幫他搬下了行李。
一個中年男人支著拐杖站在門口。
晏渡看到他,霎時間明白了老三的黑臉遺傳了誰,男人臉上掛著笑,在晏渡拉著行李箱走過去時,拍了拍他的肩膀。
“長高了!”晏父粗著嗓子著,“身板結實了,阿行,幫你哥拿行李啊。”
“不用,先進去吧。”晏渡轉頭看了眼少年,“你扶一下……爸。”
在他過往的成長裡,這個字眼對他並沒有任何的特殊含義,跟個標點符號差不多,說出口時不太熟練的頓了一下。
“嗐!不用扶,我身體好著呢!”晏父一擺手,“還沒吃東西吧?菜都還熱著呢。”
家裡一共四口人,兄弟三和一個老父親,家裡還置辦得有模有樣,老二帶著晏渡去了他的房間,房間這兩天打掃過,窗戶開著透氣。
“床上被子都是新的,沒用過的。”老二說。
房間在三樓,是原身以前睡過的房間,樓層高點安靜,窗外電線杆上站著鳥,低頭啄著自己的翅膀羽毛。
晏渡在老二出門時叫住了他:“給你們帶了兩件新衣服,你拿下去和升泰試試吧。”
老二臉上詫異了一瞬,還是少年,再怎麼老成,也沒完全的掩飾得住神色,晏渡發覺,這種事可能不是原身會做的事。
衣服是三件羽絨服,老二和老三試了試新衣,晏父坐在邊上道合適。老二抿了抿嘴,老三一個黑臉小少年麵露羞赧,穿上新衣服自是高興的。
“先收起來,等會彆弄臟了,我的晚上再試。”晏父道,“先吃飯。”
兩小的回房間放衣服,晏父才問晏渡:“這衣服多少錢啊?挺貴的吧。”
“不貴,打折買的。”晏渡道他能賺錢。
晏父點頭應了兩聲,沒有再問,臉色卻有點心事重重的。
他有事兒藏著沒說,晏渡沒來得及問,樓上兩兄弟下來了。
飯後,老三蹲在院子裡洗碗,晏渡走過去蹲在他邊上,老三不讓他上手,晏渡和他聊了兩句,兩人熟絡了些,晏渡又問了幾句家裡的事兒。
“爸那腿醫生說了,再摔一次就會留下後遺症了。”老三道,“爸腿都還沒好全呢,就上園子裡弄樹。”
晏渡想上園子裡看看。
“大哥,你想去後山我明天帶你去。”他道,“這兩天下了雪,山裡地滑還臟,你換雙容易洗點的鞋。”
晏渡應下了。
下了雪山上的泥是濕的,上山走路不容易,容易打滑,晏渡第二天和老三上山,出門對家裡的說法是出來逛逛,去後山的路上碰著了人,那些人都會往晏渡身上看。
晏渡那一身和這裡不太融入的氣質挺明顯的,哪怕穿上和大家一樣的衣服,個頭和氣質都很突出,碰著年輕的姑娘,從他邊上路過時都會往他身上瞥。
“大哥,剛才那個是王姐姐,咱們隔壁村的。”老三在前麵一邊領路一邊道。
晏渡“嗯”了聲。
老三又問他:“大哥,大學好玩嗎?”
“你以後考上就知道了。”晏渡說。
“二哥每天累得跟頭牛一樣,我都不想讀高中了,我想直接讀大學。”老三說,“大哥,你說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直接讀大學啊?”
晏渡:“有啊。”
老三手裡拽著一根草玩,聞言眼睛亮晶晶的看著他。
“你現在走回去。”晏渡道,“洗個澡,躺床上。”
老三撓了撓頭:“然後呢?”
“然後。”晏渡哼笑了聲,“然後閉上眼睛。”
晏升泰:“……”
沒相處多久,晏渡大致的了解了晏家兄弟,老三和老二的慢熱不一樣,老三跟人熟了就是一個話簍子,什麼也擊退不了他的積極性。
過了會兒,老三又問他:“大哥,你在學校這麼久,都沒交女朋友啊?”
晏渡:“好好讀書,彆盯你哥感情生活。”
進了山林,周圍的樹多了起來,晏渡彎腰撿了兩根木棍,老三接了一根,問他喜歡什麼樣的,他誇起剛才那王姐姐,最終下定結論:“我覺得她就挺好的。”
“唉你這……”晏渡笑了聲,“給我做媒呢?”
“大哥你說說唄,你喜歡什麼樣的……”
這路上也不無聊,兩人到了晏家的那一片種樹的地方,被毀了的果樹重新種上了樹苗,但少說也得長幾年。晏渡在看了一圈,又和老三回去了,老三腦筋直,以為他看就隻是單純來看看。
兩人踩了一腳的泥,進門前在門外刮了刮,晏渡忽而感覺有人在看他似的,扭頭看了一眼,身後是一條空蕩蕩的路,兩邊的房子高矮不一的屹立著。
“大哥!有人找你,真給你說媒的來了!”裡麵傳出老三的喊聲。
晏渡:“……”操。
這一嗓門,這一條道都能聽到了。
……
夜深人靜時,村裡的狗都進了窩,一輛黑色小車行駛進了村子裡,輪胎碾壓過地上的水溝,車燈照射遠方,猶如炯炯有神的兩隻大眼睛。
路過鐵欄門前,裡麵的狗汪汪叫,車子把那狗叫甩到了身後,在儘頭處的一戶門前關燈熄了火。
車內,西裝革履的男人側臉冷硬,在唇間點了一支煙,眼底依稀可見疲態,他抽了一口煙,手搭在窗邊,緩緩吐出了煙圈。
村子裡的房子一片黑黢黢的,唯有路燈亮著,樓上三樓的一扇窗戶透出了微弱的燈光。
晏渡還沒睡,聽到了樓下的車聲。
這麼晚了,村子裡一般車子路過,不會停在他家門口,他打開了桌燈,站在窗邊掀了掀窗簾,從窗戶縫中往下看。
手機手機驀地響起了鈴聲,尤為安靜的氛圍下,突兀又刺耳。
他回來這些天事多,厲褚英也似很忙,兩人都沒怎麼好好聊過那晚的事,都是些日常零碎的消息,這幾天厲褚英是有點異常,估計那晚的事沒忘。
厲褚英沒這麼晚給他打電話,他看向下麵的車,突然有了猜測。
他接了電話。
“你下來,還是我踹門上去?”那頭沉聲問。
“吱呀”——
院門口的鐵門打開,晏渡抹黑下來,手裡拿著一串鑰匙:“你怎麼來了?”
“不想我來?”夜色籠罩了厲褚英的臉色,厲褚英靠在車邊,嘴上叼著一根煙,陰測測的氣場宛若在憋什麼大招。
外麵風大,晏渡道:“先進來吧。”
嗬,引狼入室。
厲褚英扯了扯唇角,直起身跟他進去,進門時又頓了頓,摘了煙擰滅扔到了垃圾桶裡,若無其事的走了進去。
兩人跟做賊似的輕手輕腳的上了樓,晏渡突然有種錯覺,恍若讀書時期帶早戀對象偷摸回家,上了三樓,厲褚英進了門,看了一圈晏渡的房間。
“哢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