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說, 臥室裡的床品質還算的上不錯,但兩個成年男人睡上去時,“嘎吱嘎吱”的聲音不免讓人懷疑它會不會散架。
等他們都歇下時, 窗外烏雲都將天空染成了瓦灰色, 窗簾嚴絲合縫的拉著,邊緣處皺巴巴的,像被水打濕狠狠的揉搓過一般。
在隔離處的時候,祁倦沒好好歇過,在陌生的地方也睡不沉, 這會兒放鬆下來,他陷入了深眠中。
因此他不知道, 在他睡著後沒多久, 房間裡的床輕輕一晃,床上另一人翻了個身, 在夜裡盯著他的臉龐,如同幽靈似的,黑眸有種似某種危險怪物的深邃沉靜,悄無聲息的看了他大半夜。
哪怕眼睛困得泛起了紅絲。
以祁倦的警覺性, 被這麼注視著多少會驚醒,但也許是他太累了,太放心枕邊人, 睡得很沉。
翌日,祁倦在家裡翻找, 翻出了一袋不知道什麼時候放在櫃子裡的麵粉, 他半闔著眼,一臉沒太睡醒的懶散,盯著那袋麵粉想著該弄點什麼, 黎弛從臥室裡出來了。
他轉過頭,發現黎弛的眼睛很紅,不僅紅,還腫,薄薄的眼皮紅得像桃花瓣。
黎弛揉著眼睛:“哥。”
“彆揉。”祁倦捏住了他的手腕。
昨晚也沒怎麼欺負他吧……好吧,是欺負了,欺負得還挺狠。
黎弛說眼睛癢。
“我看看。”祁倦抬起他的臉,湊近仔細瞧了瞧。
冰塊消腫有用嗎?問題是現在這裡沒有冰塊,熱敷呢……祁倦盯著黎弛的臉腦子裡一一掠過了那些念頭,指腹下意識的摩挲著,黎弛被他盯得有些神色飄蕩。
“去沙發上待著。”祁倦鬆開了他,去用毛巾沾了熱水給他消腫。
結果並不理想,黎弛眼睛周圍的皮膚好像有點燙紅了,他眨著眼看著他,祁倦“嘖”了聲,“算了,先吃點東西吧。”
祁倦這人生活得隨便,沒有照顧人的經驗,人有時候糙,黎弛不喊疼,他也試不出毛巾蓋在眼睛上是不是燙得疼。
“吃什麼?”黎弛說,“我好餓。”
祁倦:“烙餅。”
“我來吧,我很會烙餅。”他說他以前特意去跟人學過,他臉上流露出幾分懷念,“第一次我做的很糟糕,都糊了,但是現在不會了。”
“行啊,哥等著吃你烙的餅。”祁倦倚在廚房門口,又吹了聲口哨,“吃個老婆餅。”
黎弛聽到這話,想起祁倦以前跟他開的玩笑,“烙餅”這兩個字都變味兒了,他背過身去的耳尖有點微微的泛紅。
“為什麼是老婆餅?”
“你這一手廚藝,不是為了你將來老婆給練出來的?”祁倦想起這茬,哼了聲道,“可惜了,沒有老婆。”
祁倦又覺著不對,那個年紀的黎弛,剛好是情竇初開的年紀,要沒開竅,怎麼會想著給老婆做飯磨練廚藝這種事兒,要開竅了,那黎弛當時……
“當時應該有喜歡的人吧?”祁倦問他。
黎弛沉默的把麵粉倒進碗裡,不吱聲的像個把頭埋進沙子裡鴕鳥。
祁倦眯了眯眼。
舊事重提挺沒意思,而且黎弛喜歡的人還活沒活著都不知道,不過——
他還曾經為了他,親自去學做飯。
“有人像我這麼親過你嗎?”祁倦抬腳走近他,垂眸,“你也會勾著彆人的脖子,讓彆人親親你嗎?他會像我一樣,給你揉腰嗎?你的腰真的好細,我一隻手臂都能圈起來,他也能一隻手抱起你嗎?你的嘴唇這麼軟,這麼好親,他也會很喜歡親你吧?我說這些話的時候……你會想起他嗎?會懷念嗎?會錯把我的溫度當成他嗎?”
“你說特意學了烙餅,是為了他學的嗎?”
他是在問黎弛,心底還藏沒藏著人。
在最美好的年紀分開,無論死活,會成為白月光吧。
“祁倦……”一連串的問話砸下來,黎弛都不知道該回答哪個了。
他身後的男人像一頭猛獸,步步侵略,仿佛要叼著他的後頸叼回窩裡。
狹小的廚房靜謐,站上兩個人顯得擁擠,讓他們隻能緊緊的貼在一塊兒。
祁倦的呼吸深深淺淺的在他耳畔,他都沒辦法做事了,麵粉倒進碗裡,半天都還沒有放水和麵,他雙手乏力的撐在案板的邊緣,手腕上還有淡淡的紅痕。
祁倦一頓,淺淺的吐出一口氣:“是我失態了。”
他鬆開了黎弛。
這些話不該問的,畢竟末世之後,任何一點回憶都會觸及傷心點。
這次有點……太過分了。
“抱歉。”祁倦後退了兩步,怕他多想還是解釋了一遍,不是介意他喜歡過彆人。
他說:“如果早一點在一起的話,我大概會隨時隨地的在廚房打斷你,那樣的話,你應該沒有一手這樣的好廚藝,不過廚房裡的每一個角落都會是我們的回憶。”
“比如這扇沒關上的櫃門……”祁倦剛才拿了麵粉,還沒關上,他伸手抵在黎弛腰側,另一隻手往下麵的櫃門去,慢慢的合上,“應該會被你的腦袋撞得砰砰響。”
黎弛被他身上的氣息包裹,熏紅了臉,腦袋還沒砰砰響,他現在心臟先砰砰響了。
“我在門口。”祁倦收回手,“需要幫忙的話,可以叫我,揉麵之類的,我也很擅長。”
跟揉彆的東西差不多少吧。
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頭發,轉眼間已經恢複了常態。
放下的手在空中劃過一道弧度,他轉過身。
“不……不是!”
手腕上微涼的觸感,是另一個人的手拽住了他。
他低下頭,看到了那雙沾了麵粉清瘦的手,祁倦往身後偏過了腦袋。
“我沒有……”黎弛呼出的氣息發顫,說,“沒有喜歡的人。”
第一句話開了口,後麵的話好似也順暢了起來。
“那時是你總是不按時吃飯,差點進了醫院,我姐拜托我照顧你,盯著點兒你……”他一開始是給祁倦打包飯菜,但是祁倦常常等飯菜涼了,才想起吃飯這回事。
黎弛那會兒有些煩悶,祁倦不僅是他姐夫,兩人也是關係很親近的兄弟,再加上被他姐叮囑,他對祁倦這事兒很是上心,在網上搜法子,問家裡小孩不肯乖乖吃飯怎麼辦,後來他就開始學做飯,一開始做得不太好,還得找借口應付祁倦,說是給未來老婆做的。
祁倦愣了愣,陡然間有些啼笑皆非。
什麼啊……
繞了個大圈子,為的還是他。
祁倦以前是沒那麼在意吃方麵的,他是打從那時養成了習慣,就挨不得餓了。
“家裡小孩兒挑食?”他挑眉道。
黎弛:“……”
“是挑食。”祁倦湊過去嘬了一下他的唇。
那一下,黎弛有點肉的唇還彈了兩下。
“喜歡吃這個,還有這兒,這兒這兒——都喜歡。”祁倦一臉正經的耍流氓。
烙餅差點敗在了第一步。
熱騰騰的餅出鍋,一頓湊合的早飯吃完,祁倦要出門了,黎弛跟在他身後,走到門口時,一腦門撞在了他後背上。
“走路看哪兒呢?”祁倦轉過身好笑道,撥開他額前碎發看了眼他腦門,受傷的地方已經長出了粉嫩的肉,“今天你在家休息吧。”
黎弛瞳孔緊縮了一瞬,垂下眼簾問:“為什麼?我不累。”
“你這樣子出去,你姐他們該都知道我欺負你欺負狠了。”祁倦說他嗓子都啞了,臉色也憔悴。
他抿了抿唇:“我會解釋清楚的。”
“解釋什麼?”祁倦說,“解釋你昨晚怎麼被我欺負得哭紅了眼睛嗎?哪來這麼多水,都快趕得上水係異能者……啊,你會的吧?噴水。”
目前為止,連祁倦都不清楚黎弛會多少的異能,似乎隻要他看到彆人用過的,都能模仿得出一一。
黎弛:“……”他臉蹭的一下紅了。
因為相似的問話,祁倦昨晚也問過他。
黎弛還是跟著祁倦出門了,隻是臉上多了副墨鏡。
黑色的大鏡框下,緊繃的唇有些冷淡。
人們解決了大頭的問題,又麵臨了最基礎的生活物資問題,喪屍壓倒了不少他們種植的食物,基地內還存有糧食,但他們需要儘快的種下新的糧食了。
在這種時候,人類工業倒退,生產力下滑,搜尋城市殘留的食物、物資也是頭等大事,基地研發的抑製病毒的藥劑讓人們窺見了一點兒天光。
那天烏泱泱的喪屍群,印刻在了每一個人的腦海裡,聲勢浩大,哪怕在基地內,都能感覺到震動的地麵,正麵麵臨,更能深刻的記住那種壓迫感。
經此一遭,基地的氛圍都比以往團結了許多。
“嗡嗡嗡”——
風塵飛揚的基地外,大型車降下車板,將地上死去的喪屍拖上車,那些喪屍基本上晶核都已經被挖過了,這項挖晶核的工作很適合戰鬥能力不強的普通人。
他們穿著防護服,戴著厚厚的橡膠手套,埋頭忙活著。
基地大門前清出的路,偶有進出的車輛。
外麵一輛車行駛了回來,車上載著一堆土豆,開進了基地,副駕駛上,黎弛偏頭看著車窗外的屍體們,他們會被拖到遠處統一處理。
他們當中有喪屍,也有基地裡的人,而喪屍曾經也是他們的同胞。
窗外的畫麵一劃而過,他們進入了基地。
黎弛想起那天,祁倦差點成為這其中一員的那天。
“到了。”祁倦停下車,掛了檔,降下車窗,外麵有人來和他對接,還得再跑兩趟。
這些土豆是他們接下來的口糧。
一場重大的災難過去,天氣也開始慢慢的回暖了。
基地周圍喪屍少了很多,土豆種植在一個棚子裡,那棚子偏僻,得以幸免於難,那邊有專程挖土豆的人,祁倦負責把一筐又一筐的土豆搬著倒到車上,再運送回來。
最近活多,有活乾也是好事兒。
一切都在好轉,除了一個人——那場大難過去後的幾天,黎弛的眼睛一直都有點紅,腫消下去了很多,眼眶總是帶著點病態的紅紅的。
祁倦一開始以為是他那天晚上哭得太狠,但幾天都沒消下去,臉上還有疲態和犯困,更像是睡得不太好的樣子,這兩天祁倦都沒折騰過他。
從外麵回到公寓,身上又是一身的塵土,祁倦去浴室洗了澡,熱氣繚繞,浴室裡彌漫的都是熟悉的香味,洗發水沐浴露之類的洗護用品快用完了,得找時間補充點兒了。
黎弛和祁倦同進同出,共用浴室,身上的味道都是一樣的,晚上睡覺的時候,黎弛被祁倦抱著,溫熱的體溫將他環繞,這種感覺很安心。
好像融為一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