係統給他的任務隻有一個主線:在副本中存活。
作為熟知無限主城係統脾氣的人, 譚真僅從這一條主線中便能窺見很多東西。首先他是進入了正確的位麵,但這次降落的地點肯定比上次的北方小村鎮要危險得多,這使得係統將“生存”定為主要任務, 也使這次副本的難度上升到了C級。
不過這對譚真而言算不得什麼難事,反倒更有利一些。彆忘了他有一個給自己增加的支線任務:找到一位信奉“齒”之道途的術士請其為自己偷渡記憶。在沒有固定任務的自由副本裡做附加題會更方便,有點危險也值得。
於是他直接戴著曇花麵具進了副本, 在他所知的過去數百年間門,這個位麵的凡人對術士們總是保有一定的敬畏——他本以為是這樣的。
可現實總要比設想離奇得多, 他想。如今他被幾個民兵打扮的當地人用矛尖指著, 他們的神色中滿含戒備, 卻沒有上前一步的打算。與此同時衛兵們也在打量著他, 那是個修長而蒼白的年輕人,不僅是那代表有彆於俗世的煉金術產物麵具, 他的皮膚與手藝最精妙的裁縫也難以紡製的衣料都透露出異樣, 無怪乎收到行會指令的他們第一眼就將這位術士從人群中找了出來。
能證明他並非人偶的隻有那雙麵具中露出的眼睛, 冷漠而富有洞察力,圍觀者竊竊私語, 那便是侍奉銀鏡之人嗎?銀相學者的智慧讓人不由自主地心生畏怯,同時也從他身上感到一種無法抗拒的吸引力。
當然啦, 譚真本人什麼都不知道,他正在考慮是甩出六眼飛魚直接從這裡逃走還是留下來隨機應變。有人撥開長矛的包圍, 讓他們收起威脅, 自己冒著風險走到譚真麵前。那是年輕的傳令官,靴筒上裝飾著代表既迅捷又安全的鵝毛, 她也並未辜負自己的職責,從城市的另一端跑到這一端比一匹壯年的馬兒還要快,甚至不怎麼氣喘籲籲, 交涉起來仍然有禮有節。
“我請求借助您淵博的學識,照料船上無辜的人。”她懇求道:“證明他們並未患上那種可怕的疾病,他們就能夠活下去了。”
他可沒有什麼淵博的學識,他隻是個冒牌貨,不過看在這幾個閃閃發亮矛頭的麵子上他今天無論如何都得走一趟了。
與他一同前往碼頭的還有另一位不巧出現在鵲鴝港的白銀術士。這位絕對是貨真價實的,從他整套齊全的白袍和更像是在飄動而非行走的架勢便可見一斑。他們相互見禮,掩在兜帽下的那一位率先開口:“我來拜訪此地的主教,但沒在他那聽說過您。您來鵲鴝港是為了……?”
譚真覺得對方的聲音似乎有些耳熟,但臉被兜帽擋著,看不出所以然來。他於是回答道:“來尋找一樣珍貴的原料。”
四舍五入這就是真話,即便是擅長勘破真相的銀術士也難以揭穿。
“這不是長途旅行的好時節,若非傳令官直接從主教處找到我,他又當即遞下了協助行會的手信……我也不至於卷進這份倒黴差事中。”那位術士的語氣聽上去不是很高興。
譚真微微側頭:“您是指瘟疫?”
銀術士的兜帽上下點了點:“那種使患者渾身發黑潰爛而死的惡疾據說已蔓延到整個斯塔格雷沿岸,瘟疫經過哪裡,哪裡的城市便將病死與餓死的屍體堆滿街道,村莊更是十室九空。它們尚未越過地中海侵襲帝國的土地,隻不過……”他瞧了瞧黑暗中顯得詭譎莫測的商船輪廓:“但願這群人說的是真話,他們真的來自繁溪,否則我們馬上就會與死神初次近距離麵對麵了。”
二人通過一根搭在碼頭與船之間門搖搖欲墜的獨木登上泊船,有人拿著行刑官的斧頭在後麵等著,一等他們的前腳掌剛踏上甲板岸上便將獨木橋砍斷。此舉令人頗感不適,仿佛迫不及待地將他們送上不歸路似的,不過就連頗有微詞的兜帽術士對此也隻是輕嗤一聲,沒做什麼多餘的事。他知道凡俗人對疾病的恐懼,人間門隻有極少數的隱秘者和聖職能躲開瘟疫的傷害,白銀術士們有幸位列其中,無怪乎行會主人遇到無解的險境首先想到的勇士便是他們。
譚真雖為冒牌貨,在這一點上倒也毫不遜色,彆忘了他那雙因為觸感很舒服戴上就忘了摘的手套,這件裝備對多重位麵中的大部分傳染源都有抗性,一個中世紀的流行病毒還構不成什麼威脅。
輪船上的船員們沒有擁上來圍觀他們,他們中的大部分早已多日水米未進,餘下的又在與治安隊的拉鋸中耗儘了餘下的力量,現在隻顧得蜷縮在床踏上淪為一堆堆□□的軀殼。常人走上來的第一秒準會尖叫出聲,因為他們看上去同版畫藝術家繪製的地獄中掙紮的靈魂殘渣無二。
“看來我們得儘快測試每一個人是否被瘟疫的魔鬼附身,否則他們當真要變成一船發臭的餓死鬼了。”兜帽術士果斷拿出自己傍身的銀鏡,對著鏡麵念誦咒語並觀想己身,鏡中人影旋即伴隨著表麵玻璃清脆的炸響聲一並四分五裂。他從中小心翼翼地拾出一片碎鏡,尖角像一柄見血割喉的匕首。
譚真正欣賞他的施術呢,就被性格尖銳的術士橫了一眼:“你在等什麼?你的銀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