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災疫年鑒3 實在是太遺憾了。(2 / 2)

至少現在的他不會被一隻花瓶打暈了,譚真在心底默默道。也許他們的確是有著特彆的緣分才能連續被無限係統扔到同一個地方兩次?不管怎麼說,見到被自己小小坑了一把的人如今仍然安然無恙且朝氣蓬勃的樣子,譚真在驚訝之餘也感到一絲欣慰。

相比之下對方可沒有半點把新徒弟和從前某人聯係起來的意向。在他的記憶中砸他後腦勺的那位是個不可理喻的混賬,而麵前這個……不管譚真自己願不願意承認,他與天使之間的區彆就差頭戴光圈了。

不過為了儘量減少他的懷疑,譚真主動將話題從過去的回憶中引開:“這條船上沒有染瘟疫者,導師。”

導師重新將兜帽罩過腦袋,點點頭:“叫行會來送些吃的給他們吧,但不要讓他們下船。黑瘟疫的病源也許會藏匿在他們的內臟中,人體內的氣與液每七天循環一次,這七日內他們應當留在這裡,確認沒有發作後他們才是全然健康的人。”

傳令官聽罷不禁對銀術士們更加敬重幾分。她不像茹爾薩丘那些麵對巫師避如洪水猛獸的農夫,後者畏懼巫術的陰毒,前者卻能看到銀術士們日漸擢升的地位。他們的知識已經比得上一位在大學中研讀完七藝,並獲得聖父認可的內科醫生,這還僅僅是醫學一方麵。

她恭敬地引導二人登上最後一艘船,這艘正是先前有一位持杖僧侶站在船頭呼喝的那艘,差不多是他挽救了整支船隊的性命,換了彆人可能會殷勤地引導銀術士們首先去那艘船上——但不。傳令官頗感好笑地暗自搖頭。權杖是比白銀更奇怪的一群家夥,他們的身家性命都立在一根絕對平衡的木杖上,如果讓他瞧見了你做出什麼不公平的決定,即使是出於恭敬偏袒於他自身,他也會反過來感到不愉快的。

於是她故意把這艘船留到最後。果不其然他沒有感到絲毫被冒犯,在等待的期間他和他的騎士侍從還主動承擔起了維持秩序的責任,隻是氣氛看上去有些僵硬和緊張,那個漂亮的小家夥被他們保護在中間,周圍滿是饑餓與焦躁的船員。

因此譚真走上船的第一句話便說:“與你們同航的船中沒有人罹患瘟疫,我希望你們也是如此。”

氣氛一下子鬆弛下來。

“我就知道!”人群中爆發出一道暢快的笑聲,人們循聲看去,是這艘船掌勺的廚子。通常在一艘帆船上他的地位要僅次於船長和大副。他挺著比一般人更挺實的肚子拉著更響亮的嗓門宣布道:“我們是安全的,這趟航行有驚無險!還愣著乾什麼小混球們,去擦擦自己的鼻子,排好隊讓醫生給你們瞧瞧,早點結束我們就早點有麥酒喝!”

水手一擁而上,而持杖僧秉持著一如既往的原則,帶著自己的侍從和孩子坐到角落等待最後接受檢查。他這麼做甚至不是出於謙讓,而是……他們的狀態最佳,能堅持更久,所以公平起見理應留到最後一位。

騎士盤膝而坐。譚真瞥見他的金發在提燈輝及的角落裡閃光,其質感並不像金屬或者導師的光頭,而像是計時漏裡窣窣落下的細沙。

最終輪到他們的時候,那個小男孩已經窩在毯子裡睡著了。

孩子總是無憂無慮,在夢中也帶著微笑。金發騎士以儘量不打擾他睡夢的方式將自己那根從不離身的粗手杖輕輕挪開,給銀術士騰出看診的位置。譚真與他以神秘界的方式相互見禮,接著流程都是一樣,被檢驗者躺下,調整燈光,扶正頭部……他的手套在觸碰到騎士兩側的鬢發時觸感有些異樣,他收回手,在指尖看到一層薄薄的沙粒。

他仔細瞧了瞧這位持杖僧侶,發現他高大身軀所停留的角落布滿了這種沙粒,沙粒全部源自他的身體——大部分是那頭金色長卷發上。譚真曾經以為它不自然的鬈曲是某些階級為了追趕風潮而用定型膠水故意打造的,可近距離觀察卻並非如此。那頭卷發呈現出古典雕像般的僵硬,每一個發旋都按照固定的大理石紋理打造,人們看到他幾乎會覺得可怕,因為他就是一尊正在被美杜莎的注視凝固中的石像。但這凝固的過程是如此緩慢,他還能以半人半石的樣子繼續行走和生活,隻不過每一次細微的摩擦都會讓人體風化磨損,掉落板結的沙粒。

“抱歉。”騎士看到他的遲疑,寬和地開口說:“讓您受驚嚇了,在我之前您沒有見過凝結中的持杖僧侶,對嗎?”

譚真搖搖頭,指尖相互搓撚使沙粒落在船底的木板上。令騎士慶幸的是他沒有在這位銀術士麵具後的雙眼中看到恐懼或厭惡,隻有灰色的、中立的接納,或許還有一點點好奇。

為了這絲好奇和對方的無私幫助,騎士繼續解釋道:“您的導師應該告訴您的,正如銀的侍奉者在真正的死亡降臨時不會再有從純銀轉化回生命的機會,隻會散為粉末灰飛煙滅,我們權杖侍奉者的血肉也會逐漸凝結為一塊磐石。這個過程是不可逆的,是我們四相所有踏足神秘領域之人注定的終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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