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災疫年鑒10 此人正是瘟疫散播的源頭……(2 / 2)

譚真低頭看看自己,沿著那條細細的血線張開手掌,這才發現修剪得短而整齊的指甲隔著手套嵌進肉裡,在蒼白的皮膚上蜿蜒流淌實在刺眼極了。

“沒什麼,我隻是剛才有點緊張。”他再次攥緊。

砂岩也看到了圍觀群眾中間被嚴兵把守著的行刑台,明白了這個年輕人在忍受什麼。他勸說道:“你沒法救下每一個人。”

“我從未想過。”譚真說,看上去已經完全恢複了平靜。

為了保證淨化徹底,柴堆中淋了不少聖酥油,受刑者的殘骸很快和刑架一起崩塌碎裂。教士和劊子手一起離開後,圍觀者中許多人湧上前去,不顧灼熱的餘溫從灰燼中撿拾燒剩下的骨頭,因為不知聽誰說拿這些被淨化徹底的巫師骨頭做成護符佩戴在身上有助於防護瘟疫。

其實這也屬於巫術迷信的一種,是不為教會所提倡的褻瀆行為,但衛兵們看在眼裡也沒有阻攔。畢竟結束行刑後這塊區域就不再受禁,它是屬於瓦洛迪雅所有市民的,有些死刑較少的季節在這塊染血的土地上還會開辦集市呢。

最後一塊屍骨被人匆匆塞進懷裡拿走,趁集會出來拾荒的乞丐也四散離去,夜晚臨近了,空地再次恢複它的寂寥。收起攤位的瑟衛蘭人也跟著砂岩騎士來到了此處,為首的趕車人看著這一切直搖頭。她不知道自己應該讚成或者不讚成什麼,但她搖頭。

一道身影越過他們,將一捆乾柴丟進了將要熄滅的零星火苗中。眾人回頭望去,發現是那個頭發間纏滿鈴鐺的吟遊詩人。

“你在做什麼啊?”趕車人問他,但他沒有回話,隻是不吭聲地抱了又一捆柴火來。她想連名帶姓地製止他,但卻發現自己並不記得他的姓名,就連同族的瑟衛蘭人也早已記不清他的父母屬於哪個家族。他隻是一位歡聲笑語的吟遊詩人,一位擅長逗趣的小醜。小醜往火刑的餘燼上堆放了越來越多的易燃物,火焰騰地一下複活了。

小醜抱著他的七弦琴,在火堆前對著他的同伴們和來往的零星過客鞠了一個躬,火光映著他臉頰邊的鈴鐺閃閃發亮。

然後他開始彈琴唱歌。

“我看到雲雀在天際線上展翅高翔

它美麗的歌詠響徹我的心房

我深知我正思念我的愛人

渴望依樣為她高唱一曲歌頌她的美貌與善良”

一首朗朗上口的小詩,很快吸引了好奇者的駐足。空地前人來人往,有些人根本不知道這裡天黑前剛剛進行過一次處刑,隻是看到有位嗓音悅耳的歌者在篝火前演出,便不請自來地圍了上來。

教堂的守衛麵麵相覷。這算是褻瀆行為嗎?特彆嚴格的時候可能算是的,特彆清閒的時候也可能算是的,但現在他們不得不到處清繳可能存在的不潔巫師,又很討厭行動時不得不戴上的那套使人窒息的厚重麵具,對這種行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這頂多算是頑童惡劣的玩笑,沒什麼嚴重影響。

瑟衛蘭人們也開始明白他要做什麼。他們幫他撿來更多柴火,那堆地獄的火焰迅速竄得和行刑時一樣高。小醜用儘渾身解數吸引觀眾,一會唱歌,一會跳舞,一會講笑話,逗得人們前仰後合。那些或許日落前還在津津有味觀賞死刑的人此刻圍在火堆前發出令死者靈魂震顫,令生者毛骨悚然的大笑。

他跳起的是一種古怪的僵屍舞,他故意扭曲關節,做出各種匪夷所思的姿勢來模仿屍體剛從墳墓中爬出來那種一蹦一跳的抽搐動作。人們在他靠近自己這半圈時驚聲尖叫著後退,但沒有人真的逃開,就像觀看行刑時的心情那樣,他們的尖叫聲中半是恐懼半是刺激。

小醜的舞步扭到譚真麵前,隔著密密麻麻的鈴鐺與濃妝,與那雙碧綠眼睛對上的同一瞬間,他也明白了這場即興演出的目的。

他在以一種奇異的方式對抗殘酷的瘟疫與嚴苛的審判。如果一個人能夠做到蔑視悲傷,在墳墓麵前放聲歡笑的話,也許死亡都會在他的笑聲前畏縮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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