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偉大的將軍要去攻打世界上最堅固的城堡,他是個智勇雙全的英雄,據說曾經參與過眾神間的戰爭,踏平不計其數的城牆,但在麵對這樣一座城堡時也犯了難。無論他修建如何高聳的登雲梯,搬來怎樣巨大的火炮和攻城錘,都無法擂來麵前堅固的城門。
將軍走投無路,遂去拜請一位油燈中居住的神祇。智慧的神無所不能,聽了他的話後微微一笑:“既然你已經用儘了世上最龐大的武器,為什麼不反過來試試世上最小的武器呢?”
可最小的武器是什麼?神明沒有給出回答。侏儒間諜夠小了嗎?間諜沒能混進城中。馴化的鷹隼呢?鳥兒半空就被箭射了下來。那麼拇指大的吹箭呢?城牆的磚縫小得連一根頭發都穿不過去,更彆提箭頭了。
一籌莫展之際,將軍看到自己的人民中有人因瘟疫奄奄一息,頓時想到了問題的答案——這些紮根在人身上的邪惡病菌,就是世上最凶殘最無可抵抗、也最最微小的武器。
他指揮士兵用投石機將病死的屍體扔進城牆裡,僅僅幾日過後,城堡不攻自破。
這個故事中含有濃鬱的異教色彩,但人們也顧不得這些無傷大雅的細節了,紛紛拍案叫絕。瘟疫可不正是比足智多謀的將軍還要狡詐,連最堅固的城牆也無法阻擋麼!參加聚會的人們佩服地向講述者致敬,接著是下一個人。在一位預備歡宴使徒和一位人形補血劑的雙重加持下他們從未感覺這麼好過,今夜仿佛所有煩惱都離身體而去,歡歌樂舞可以永不停歇直到世界末日降臨。
譚真幾次三番很想遠離這個場合,但沒人願意放他離開。砂岩一如既往溫和沉穩地陪在他身邊,跳舞時的小插曲好像已經被忘記了。
“輪到你了!”
突然間他們被起哄聲包圍,小醜嬉笑著駕到,指著騎士說下一個講故事的人該是他了。
砂岩有些為難,他做不到為了嘩眾取寵而編造血腥殘暴的傳聞。但他考慮再三,還是在腦海中找出了一個與死亡相關的故事。
從前有一個生活吝嗇的老頭,住在四麵漏風的房子裡,房中除了一張光禿禿的土炕床之外彆無他物。他每天隻吃乾麵包配冷茶,一年到頭從不找裁縫添置新衣,也不願與人來往。因為怕他們花銷他的錢,他的兒女早早就被他趕走他鄉獨自生活了。老頭這樣一貧如洗地過了不知多少年,最終形容枯槁地倒在土炕上將要逝世。
死前他卻還有最後一件事要做。他喊來了一位法庭之手,急切地說他的遺產需要公證。應邀前來持杖者瞧著家徒四壁的住所,不知所謂遺產在何處。氣若遊絲的老頭卻說:等我死後……敲開、敲開我身下的床。
說完他就咽了氣。持杖者依言敲開他的土炕,剛鑿開一條縫就被金子的光芒晃花了眼——原來這樁方方正正的土炕裡麵砌滿了金磚!這個一毛不拔的老頭其實是個身家堪比大公的富翁!但他已經死了,除了上帝,再沒人叩問得出他為什麼要這樣生活一輩子。
持杖者不帶一絲私念地處置這些遺產。老人在遺囑中把它們留給兒女,但發布尋人令後他的兒子和女兒久久沒有來相認,反倒是許多不懷好意的人企圖冒充。這畢竟是一筆驚世的財富,持杖者不能帶著大堆金磚和自己一起四處流浪,便去拜見聖父,請他將金子暫時保存在大教堂地下,自己繼續去執行法庭之手的職責。幾年之後,他路過一座村莊,終於打聽到老人一對兒女的消息,那兩個孩子在離家不久,年紀輕輕的時候就在一場瘟疫中死去了。
金子再也沒了主人,後來大教堂幾經修繕,據說它們早就被當做普通的磚塊砌進了教堂的牆裡。
砂岩是幼時在大教堂受訓時聽得的這個故事,故事流傳的本意是勸人向善,愛惜自己的家人,同時也夾帶宣揚一下法庭之手的公平無私。結果篝火邊的人們聽了故事後的反應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他們有的得出結論:“這說明人生在世就要及時行樂!否則萬一不知道什麼時候突然死了,你留下的那些金子都成了彆人的啦!”還有抓緊的抖個機靈:“我要牢牢記住那些金磚被砌在哪麵牆裡,說不定我有機會路過一次聖城呢!”
騎士無奈地笑笑,他沒法批判這些人的道德薄弱或漠視上帝。這是個朝不保夕的年代,人們隨時會被瘟疫與饑餓奪走生命,他們當然會更多地看向俗世的物質享樂。說實在的,隻是自娛自樂地歌舞而不是出去做個燒殺搶掠的匪徒,這已經足夠高尚了。
最後的最後,人們還要求譚真也講個故事。砂岩請求他們不要過分為難這位同伴,但譚真反倒不介意。講一個短小的故事就能讓小醜放棄繼續纏著他,算是個劃算的買賣。
但他講得很慢,字斟句酌,像是在艱難地回憶什麼,又像是將一個真實發生過的故事逐句加工,轉化為人們可以理解的敘述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