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災疫年鑒12 它不在乎人的生死,隻是……(2 / 2)

一句呼之欲出的話在神父心中顫抖著。難道這意味著主教不夠虔誠?

“我看到你在害怕,孩子。”主教反而笑了:“信仰使我們不受魔鬼的侵害,但凡人終有這麼一天。我必須要承認,瘟疫很可怕,昨夜我在床上因疼痛輾轉反側,在你們看不見的地方怕得偷偷流淚。但我很快便想明白了,這不正是主對我的考驗麼!”

主教說這話時眼睛閃爍著光芒,仿佛從他體內迸發出了僅剩的力量。

“我使你踏上重重長路,因我知曉你必將其窮儘。”他甚至頂著積攢的勁兒坐了起來,抬頭向窗外那隻飽滿聖潔的銀月肅穆地祈禱。“這是我被主迎入天堂前必經的一關,孩子,為此我每一分每一秒都不覺得煎熬,反而喜悅異常呢。”

與昂首的主教不同,年輕的神父心悅誠服地垂著頭,因此他沒能看見主教驟變的神色。

“那些是什麼人?”

神父走上前透過窗戶向外望去,也看見了篝火旁歡聚的市民們。身著奇裝異服的異教徒正在分發食物,一個小醜頭上頂著一塊鮮豔的紅布扮演著鬥牛士與牛的交鋒,他迅猛而優美地跳躍著做出格鬥的架勢,明明隻有雙手雙腳,卻仿佛是在飛舞一般。

主教凝眉沉思的期間神父已差人去打聽清楚了情況,回報來的消息讓他頗有些不悅。一場故意為之的鬨劇,一個不疼不癢的挑釁,像擾人卻不值得動用刀槍的蚊子。他剛要開口,主教卻直直盯著他的雙眼。

“我現在擔心的隻有你,我的孩子。”主教輕拍他的肩膀:“我回歸天國後,會由你來暫時引領整個瓦洛迪雅,至少在聖父指派的新任主教到達前都隻有你。你有這個信心守護好她的潔淨,使我們的民眾不被邪惡誘惑嗎?”

年輕的神父驚愕地睜大了眼。這是個天降的驚喜,曆史上可有不少暫代主教直接成了正式的主教,他被幸運砸得一時語塞:“我……”

“假如你有百分之一的不確定,那就讓我來給你個建議吧。”主教指著窗外說:“你上任的第一件事便要清理異教徒,那些,以及所有在城中居住的不信神的人。不要猶豫,彆讓任何枝蔓橫生,我們決不能讓瓦洛迪雅再次落入異教徒的手中。”

異教徒的特調飲料成功讓湊熱鬨的市民想起時間已經太晚了。他們紛紛揮彆新結交的朋友,帶著微微發熱的心與飽足的腸胃回家去,很快篝火隻餘灰燼。

趕車人一鏟子切在殘留著餘溫的碳灰上,將它略微翻動均勻。至少這次裡麵這位受火刑的可憐人擁有了暖和點的居所,而且沒人會再刨出他的屍骨了。

她做完這一切後拍打雙手,想著瑟衛蘭人們的習慣是將馬車圍起來露宿,不知道那三位搭便車的同伴喜不喜歡這樣,不然他們就得單獨找個旅館了。但巧合地,她發現還有一個人同時也在尋找他們。

那是個矮瘦的孩子,用頭巾將連蒙得嚴嚴實實,行跡可疑地到處打量,瞧見譚真的身影後他大喊一聲,確定引來銀術士的注意後原地放下一張信紙,頭也不回地跑了。

趕車人摸不著頭腦:“這是怎麼一回事啊?”

譚真眯起眼看了看那個背影:“……那應該是麗蓮娜的孩子。”

於是他們一起撿起信紙讀了上麵的字。

【有人要殺了你們,爸爸在教堂當值的朋友說的。逃走吧,今晚就逃!】

看來麗蓮娜要送他去當學徒的話並非空穴來風,他已經學會讀寫了。雖然上麵的字歪歪扭扭,有不少焦急導致的錯漏,但它還是讓譚真和趕車人一下子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他們都有著明辨是非的警醒。

他們沒有片刻猶豫,立即喊醒了不明就裡的同伴,露營棚經過簡單地拆卸又拚裝幾塊擋板很快重新變回車駕。三輛馬車連夜出逃,彼時城市正在沉睡,麗蓮娜在思念中默默流淚,主教在病痛的折磨下抽搐著,翻身打破了一隻盛藥的碗。他們的離去沒有驚動任何人,神聖的瓦洛迪雅隻是失去了一縷夜風。

由於今晚和前一夜都沒有得到充足的休息,負責駕車的人更換了一批。小醜和譚真他們躺在同一隻車鬥裡,望著天空幼稚地大聲歎氣。

原來的趕車女人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你喜歡那些人,但那座城市也不是我們的家鄉。”

“我就是因為心知肚明才歎氣的。”小醜嘀咕道,他臉上的妝容還沒來得及洗掉,此時表情憂鬱地枕著手臂更多了幾分滑稽和可憐。他摸了摸身下的稻草,突然騰地一下坐了起來:“你們有沒有覺得不對勁?”

砂岩立刻緊張地抓住譚真:“什麼不對勁?”

“重量,輪子壓在石頭上的聲音。”小醜說。

“那是因為我們在瓦洛迪雅把大部分貨物都換成金幣或者手工掛毯了。”趕車人說。

“還是不對。不應該有這麼沉。”小醜堅持自己的看法,他踩在車鬥裡轉了轉,盯準了一處乾草鋪得太厚的地方,把乾草都移開,下麵是一疊繡著華美圖案的手工掛毯。

他將掛毯也掀起來,從裡麵刨出了一個瑟瑟發抖的,全身都被布料包裹嚴實的小乞丐。

可憐的毛球,他自以為藏得很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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