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真抓住車板探出頭去,與一雙死氣沉沉的圓瞪眼珠對上。
“嗚哇!”
小路易發出受驚的哭喊,他不知什麼時候跟著爬上了車板,被砂岩一把撈下去捂住眼睛。後者也凝重地觀察四周,道路兩旁竟散落著許多人的屍體,像垃圾一樣堆放著無人收殮。
他們都來自哪裡?為什麼會死在路邊?
譚真觀察那些屍體,由於下葬前人們會將死者身上值錢的衣物除去,此刻他們大部分赤身裸體,有的體表有黑瘟疫造成的紺色血腫,有的沒有,死相千奇百怪,一眼難辨身份。再向前跑上半裡,死屍甚至堆成了一個個小山包。
再樂觀的人麵對這樣的情形也無法做到強顏歡笑,馬車漸漸慢了下來。拉車的幾匹馬也在死亡的氣息環繞下止步不前,遲疑地刨著蹄子噴鼻。孩童哭泣的聲音縈繞在人們耳畔,有不少年輕的瑟衛蘭人也受到影響開始啜泣,氣氛變得恐懼又狼狽不堪。
見狀,趕車人跳下車,從互相絆蹄子的馬匹中解下了兩匹的韁繩。她挑選的這兩匹是他們所有馬中最勇敢堅毅的,與其他劣馬集群時會被膽怯的同伴牽絆著一起後退,但和好的騎手在一起便重新昂首挺胸起來。她招來那個能歌善舞的小醜,把其中一匹牽給他:“走,我們先去前麵探探路,摸清沒有危險再回來給車隊開路。”
“女士,另一匹就讓我來吧。”背著權杖的砂岩站出來代了趕車人騎上馬:“您應該留在這裡照看車上的其他人,他們更需要您的領導。”
趕車人看著自己惴惴不安的同胞,不得不承認這一點,指揮著人們將馬車搭放成穩固的三角。譚真以為自己當然也在留下等候的行列中,可砂岩騎著馬從車邊一掠而過時突然伸出手臂抓住他的衣領,像拎他的木杖那樣將譚真直接從車裡提了出來,安置在身後的馬背上。
譚真:……
沒這個必要吧。
車上眾人小聲嘲笑起騎士與他同伴間的形影不離,笑聲驅散了一點空氣的陰霾。人們向探路的三人兩馬組合加油鼓勁,紅衣小醜適時地驅策馬兒跳起一段盛裝舞步回應這份期待,然後兩匹馬一前一後衝向前方被屍堆夾在中間的小路。
“這些人不是橫死道中的。”
譚真指指一具屍體向他們砂岩和小醜解釋它的表征代表的死亡時長。好吧,他沒想過自赤腳醫生後他還要在這個世界充當驗屍官的角色,但畢竟車隊不能因為看似恐怖的障礙就此止步不前。“他們從其他地方被運到這裡,不算太遠,這附近應該有一個大型村莊。那裡的瘟疫很嚴重,患者成批地死去,還有因饑餓或其他疾病死的。”
他們的田地埋不下這麼多的屍骨,他們的教士來不及為每個死者做祈禱……或者連教士自身也難逃一劫,於是這些無人收殮的屍骨被還活著的人用車鬥一次次運到村莊外麵的地方。他們倒空車鬥就離去了,隻在每堆屍山旁邊放了一個木雕的小十字架以示哀悼。
其餘兩人隻得用沉默來應對那隻手工粗糙的小十字架。真不敢想象雕刻者拿著它的時候是什麼樣的心情,運送屍體的村人將它擺放在自己曾經的愛人或朋友身邊時又是什麼樣的心情呢?
好在這段令人感到沉重的亂葬崗沒有占領整條道路,再走出半裡它所滋生的蚊蟲和腐臭便消失了,前路重新豁然開朗。小醜勒住馬韁掉轉回頭,露出儘量神采奕奕的笑容:“來吧!我們回去告訴大家,前麵是安全的。”
然後,他們聽見車隊所在的方向傳來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