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哥哥陸平洲也在煩惱這個問題。
大概三個月前,陸平洲到附近單位辦事,結束時快到一點鐘。想著回軍營也沒飯吃,他就在附近隨便找了家國營飯店。
國營飯店門臉不大,開了應該有些年頭,日曬雨淋下,招牌上印著的“芳草國營飯店”幾個字都有點褪色。
門倒是擦得挺乾淨,大門往裡看,環境看著也不錯。
當然最讓人驚喜的還是人。
陸平洲前腳踏進門,就聽見右前方傳來清亮的聲音:“歡迎光臨!”
抬頭看去,年輕的姑娘站在櫃台後麵,笑容明媚地望著他,眼睛亮亮的,聲音脆脆的:“同誌,請問想吃點什麼?”
望著她臉上的笑容,麵對生命危險都能淡定以對的陸平洲,腦袋竟然空白了一瞬。
直到年輕姑娘疑惑問道:“同誌,你是要吃飯嗎?”
陸平洲才回過神,走到櫃台前,克製著情緒,聲音平靜地問:“有什麼吃的?”
“葷菜已經賣完了,現在有炒菜苔、炒冬筍,”她應該很愛笑,說話時眉眼不自覺舒展,唇角也微微翹起,“哦,還有麵條,不過隻有素的,你要嗎?”
隨著她視線看過來,陸平洲收回了目光,說道:“來份素麵。”
“幾兩麵?”
陸平洲有點躊躇,他身高一米八八,塊頭在這裡,胃口就不可能會小,平時一頓最少六兩米,餓得狠了一斤米都能吃下去。
但現在……猶豫過後他說:“四兩麵就行。”
“兩毛一,四兩麵粉票。”
年輕姑娘邊說,邊彎腰寫單子,寫完從他手裡接過錢和票,並將單子撕給他。
她的字並不小,但很秀氣端正,就像她的人,秀美又白皙,笑容還很甜。
哦,還很溫柔。
見他站著不動,特意指了指窗口,聲音清亮地說:“你把單子給到窗口,等著廚房做就行。”
“謝謝。”
隻一句話,她又笑了起來,眉眼彎彎的:“不用謝。”
這頓飯吃得陸平洲心情很不錯,雖然他並不知道令他心情愉悅的,究竟是勁道好吃的素麵,還是站在櫃台後麵的人。
但周日休息的時候,他鬼使神差地又來了這家國營飯店,點的還是素麵。
漸漸的,他知道了她很多事。
比如總站在櫃台後麵的年輕姑娘叫程蔓,家住在機械廠職工大院,又比如她今年二十一歲,目前未婚單身。
他們之間的話也多了些,起因是他第五次來吃飯時,她望著他欲言又止。
他當時正想著怎麼跟她搭話,便假裝隨意問了句怎麼了。
她仍有些猶豫,開口時聲音不如平時清脆:“我們店裡的素菜挺便宜的,八九分能點一盤,四兩米飯一毛錢,吃米飯比麵條劃得來。”
他初時不解,聽到最後一句才反應過來,頓時啼笑皆非。
偏偏他又不好拍著胸脯說自己有錢,隻好指著她身後黑板問:“上麵寫的,是今日供應?”
她連忙點頭:“嗯,最近春筍冒頭,便宜,而且味道也很好,鮮嫩可口。”
“嗯,來份春筍,鱸魚還有嗎?”
“有,不過價格有點貴。”
“沒關係,來條鱸魚,兩道菜,再加四兩米飯。”
隻是菜剛點完,他就鬨了個笑話,口袋裡錢票一掏出,才發現自己壓根沒帶水產票,隻能退掉清蒸鱸魚,換成青椒炒肉絲。
雖然她沒有笑,但對上她了然的目光,他知道在她心裡,短期內他貧窮摳唆的形象恐怕很難洗去。
從那以後,每回休息去芳草路前,他都要點清楚錢票,免得再在姑娘麵前鬨笑話。
而他們之間的交談,也從“今天還是素麵”、“嗯”,變成了她介紹當天的供應,而他會在她介紹完後,點一到三盤菜。
並且每次吃完離開前,她都會笑著問他“今天飯菜怎麼樣”,如果他點頭,她就會彎起眼睛,表情有點小得意。
如果他猶豫,她就失望,等他下次來吃飯,就算供應裡有那道菜,她也不會再推薦。
當然,他很少猶豫。
他想看她對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