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之中,程蔓最喜歡的就是月底,因為排班和發工資都安排在這時候。
前者關係到下個月的休息,後者不用說,包括了錢和票。
先到來的是排班日,早上做完衛生,趁著顧客還沒上門,飯店除王主任以外的全體員工都坐到了大廳裡。
羅嬸作為飯店年齡最大的,一手拿著排班表,一手拿筆,先問:“下個月大家有沒有安排,確定要休息的我先勾上。”
程蔓第一個舉手:“我星期天有事。”
羅嬸一聽就笑了:“你哪個星期天沒事?”
新婚夫妻黏糊著呢,一有時間就要膩歪在一起,下半個月程蔓沒得休,陸平洲不但晚上來接她下班,周日也雷打不動來飯店報道。
其他人聞言都揶揄地看著程蔓笑,讓已經好久沒臉紅的人不好意思起來,解釋說:“周日我是真有事,平洲他們駐地軍官跟紡織廠製衣廠的女同誌聯誼,我們大院裡的婦聯主任讓我去幫忙。”
“怎麼讓你去幫忙?”羅嬸疑惑問。
“當天參加聯誼的軍人,很多平洲團裡的,他被安排去幫忙,那天吳主任碰到我們,就說讓我也去搭把手。”程蔓想想還是沒提吳主任打的算盤。
可她雖然沒說,羅嬸卻是老江湖,撮合的新人沒有十八也有八對,心裡一琢磨就明白了吳主任在打什麼主意,笑道:“你們院婦聯主任是想讓你們去秀恩愛吧。”
程蔓:“……”
好在羅嬸沒有過多糾纏這個問題,隻問:“這次參加聯誼的軍人,大致上什麼情況你知道嗎?”
“什麼情況?”
“年齡啊,職務啊,是軍官乾部還是普通士兵?”
程蔓失笑:“我沒看過他們的資料,哪知道他們都多大了,但應該不會太小吧,二十多,也可能三十出頭,軍官士官都有吧……”說到這想起來問,“您問這個乾嘛?”
“我能乾嘛?還不是為單位裡某些未婚女青年著想。”羅嬸說著拿眼睛瞅燕敏芝和楊玲。
兩個年輕姑娘頓時窘迫起來,尤其是楊玲,才剛高中畢業,臉皮薄得很,紅暈都爬上來了,又羞又窘地說:“我還小呢!”
“十八歲,可以找對象了,再說隻是參加聯誼會,又沒讓你立刻處對象結婚。”羅嬸說道,“這次聯誼會參加的男同誌可都是軍人,精氣神比國營廠裡那些男職工可強多了,而且你們剛才也聽小程說了,這次參加聯誼的都是乾部。”
程蔓連忙說:“也沒有都是……”
“反正乾部肯定不少,你們自己想想,錯過這次機會,你們還能不能找到條件相當的男同誌?”後半句話是跟兩個未婚女青年說的。
楊玲表情猶豫起來,十八歲說大不大,可說小也不算小,夠結婚年紀了,她身邊那些好友,也有不少已經考慮起了婚事。
楊玲遲疑問:“可當兵的很多都是外地人吧?我家裡不想我嫁太遠。”
“有外地人肯定也有本地人,再說了,他們當兵的都是看能力的,隻要有本事,就能一直在部隊乾到老,不信你問小程。”
楊玲便看向程蔓,她思考了下措辭說:“是這樣,但想在部隊乾到老也挺難的,大多數人都是到年齡轉業。”
“但如果男人願意,她戶口又在臨江,工作也能在咱們這安排吧?”給程蔓介紹對象的過程中,羅嬸了解到了不少軍人轉業相關的內容。
程蔓說道:“一般是可以安排,但還要看男方願不願意,如果他更想回老家,就會安排轉業回去。”
“這也簡單啊,結婚前本來就要問各方麵的情況,你們要是有看對眼的,跟人處之前問清楚就好了,他願意在咱們這發展就繼續,不願意就算了。”羅嬸勸說道,“反正隻是聯誼,就算沒有碰上合適的,去見見世麵也是好的,我覺得這找對象就像撈魚,廣撒網,比對多了才能撈出好魚。”
羅嬸這話不僅把楊玲說臉紅了,關建國也連連咳嗽起來,端著搪瓷杯起身說:“你們慢慢聊,我去廚房檢查一下備的菜,”走兩步又停住腳步,補充說,“休息我哪天都行。”
關建國一走,羅嬸便道:“你們要是有想法,我就去跟王主任提一提這件事,看能不能把你們倆塞進去。”
“您問小楊吧,我暫時不考慮結婚。”燕敏芝起身說,“我去繼續備菜。”
一聽這話,羅嬸眉毛就皺了起來:“你還真……”
但燕敏芝溜得快,沒等她把話說完就去了後廚,氣得羅嬸忍不住罵:“這個死心眼!”
羅嬸會冒出把兩人塞進聯誼會的想法,一是因為陸平洲對當兵的印象好,再加上這次聯誼會是部隊聯合幾個大單位舉辦的,靠譜;二是希望單位剩下的兩名女同誌,尤其是燕敏芝能早點解決個人問題。
燕敏芝命苦啊,小小年紀就沒了媽,一直在後媽手底下討生活,十八歲高中畢業明明能找個好工作,卻被家裡打包送到了鄉下,一待就是三四年。
好不容易回來,卻是為了給兄弟占位置,為此不得不答應三年不找對象這種荒唐要求。
先不說她三年後都二十五了,還好不好找對象,就說她家裡幾年前能把狠心把她送到鄉下,三年後下鄉政策要是不變,她把工作讓給弟弟後,家裡能讓她留在城裡?
偏偏燕敏芝來上班第一天,她後媽就把她答應三年內不找工作這事宣揚開了,外人就算想給她介紹對象,也要顧忌著她親爹後媽。
燕敏芝也是個死心眼,答應三年不找對象就真不考慮這件事,讓羅嬸這個看著她長大的人愁得不行。
剛才程蔓一提聯誼會,羅嬸就覺得這是個機會,想推燕敏芝一把。
要是燕敏芝能認識個部隊軍官,再有單位婦聯出麵,她爸跟後媽就算想搞事也不成。
隻是機會遞出去了,燕敏芝卻根本不接招,羅嬸沒好氣道:“算了,不算這丫頭,小楊你怎麼想的?”
楊玲有點想參加,但她一個人去又有點不好意思,低聲道:“我們這種小單位也能參加嗎?”
“光咱們飯店肯定不行,但往上反應,食品公司出麵咱們就不算小公司了。”
“啊?上麵能答應這事嗎?”楊玲沒想到要驚動上麵,有點怵。
“這有什麼不能答應的,你想咱們工業區有多少家飯店,飯店裡又有多少未婚女職工,能解決女職工的個人問題,對食品公司那些人來說也是功勞。”
羅嬸說道:“你要是想參加,待會王主任來了,我跟他提一嘴,反正能成是好事,不能成對咱們來說也沒壞處。”
雖然她提這件事主要是為了燕敏芝,可話都說到這裡了,不管楊玲的想法顯然不太合適。
楊玲低頭思考起來。
程蔓結婚後夫妻是怎麼相處的她都看在眼裡,說實話心裡挺羨慕的,也對軍人這個群體很有好感。
如果像羅嬸說的那樣,能認識個願意留在臨江市發展的軍官,她覺得也挺好,便說道:“我想去長長見識。”
“成,這事我待會跟王主任提,咱們繼續排班,”羅嬸對程蔓說,“小程你去叫下老關和小燕。”
程蔓去後廚叫人,但燕敏芝正在備菜,讓隨便給她排班,關建國的回答也差不多。
羅嬸得知後更覺憋悶,沒好氣道:“那我們先排,她那麼聽她爸的話,以後肯定有的是苦頭吃!”
楊玲剛來,不清楚燕家的事,臉上儘是茫然。
程蔓經曆過燕敏芝後媽來單位宣揚約定的事,再加上看過原著,所以知道羅嬸是什麼意思。
其實燕敏芝答應那麼荒唐的約定,並不單單是因為死心眼,因為前世吃夠了婚姻的苦,所以重生後她根本沒打算結婚。
再加上她知道七八年會迎來改革開放,她想好了以後自己開飯店,所以將廚師工作讓出去對她而言也不算什麼。
想到原著,程蔓勸道:“羅嬸你彆不高興了,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姻緣,說不定敏芝的姻緣不在聯誼會上呢。”
羅嬸沒好氣地說:“她每天不是在家就是在飯店,不往外發展,哪來姻緣?”
程蔓高深莫測道:“說不定她的姻緣就在我們飯店呢。”
“我們飯店?誰?”
當然是男主啊,程蔓心裡這麼想,嘴上卻說:“我隻是打個比方,古人說‘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說不定錯過聯誼會對敏芝而言是好事。”
“說得神神叨叨的,算了,你們年輕人有自己的主意,我還是不摻和了,咱們繼續排班。”羅嬸轉向楊玲,“七月份你有確定要休息的日子嗎?”
楊玲說道:“下下個星期天我有事。”
“行,還有嗎?”
“沒有了。”
“我也不用周日休,裡麵兩人不用考慮,”羅嬸看著排班表說,“小程剩下的周日都排給你?”
程蔓笑:“行。”
大家都沒有特殊情況,休息排起來就很容易,反正一人就四天休,不重複地打鉤就行。
他們排完班,王主任也過來了,羅嬸見狀趕忙拿著排班表去後院的主任辦公室找他,順便提了嘴聯誼會的事。
王主任雖然是男人,且已婚,但能做到主任的都不會是傻子,他一聽就知道這事要是辦好了對他有多少好處,果斷說:“我改天去食品公司提一提這事。”
羅嬸哎呦一聲說:“您彆改天了,聯誼會周日舉辦,您今天去說指不定還能加塞進去,再晚怕是不好辦。”
“行吧,我現在就去食品公司說說這件事。”
……
食品公司是大單位,女同誌又多,很快加塞成功。
王主任在食品公司領導那露了回臉的同時,沒忘記最先提議的羅嬸,以及最開始告訴大家部隊要辦聯誼會的程蔓。
食品公司領導得知程蔓是軍屬,就把她抓了壯丁,讓她跟工會婦聯的人一起帶隊去參加聯誼。
而她的任務,就是充當女職工和部隊未婚男青年之間的潤滑,促進相親成功率。
於是聯誼會當天,程蔓沒跟部隊的人一起走,而是先去食品公司跟單位的人彙合,再跟他們一起去舉辦聯誼會的工人文化宮大禮堂。
這次食品公司參加聯誼會的,基本都是工業區各國營飯店的女職工,人數三十,年齡從十七八到二十五六不等。
單從長相來看,其實不太能看出這些人的年齡,但要是仔細聽她們說話,觀察她們的情緒狀態,能猜出個七七八八。
年齡大一些的相對會沉穩一些,尤其是參加過聯誼會或者相親過很多次的,聊起這次聯誼會時情緒都淡淡的,沒有特彆期待。
像楊玲這樣剛參加工作,沒有相親經驗的,說起聯誼會要麼興高采烈,要麼麵帶羞怯,總歸都是期待的。
程蔓作為和參加聯誼會的軍人接觸最多的人,嗯,這點其實存疑,她沒覺得自己接觸的軍人多,但大家認為她是軍屬,對那些軍人的了解肯定要深一些。
所以去聯誼會的路上,大家都圍著她問個不停,直到進了文化宮,來到大禮堂門口她們才安靜下來。
而程蔓看著來自各單位,在門口排隊等進場的年輕姑娘們,心裡十分感慨。
誰能想得到呢。
三個多月前她還母胎單身,一轉眼都能被趕鴨子上架,當起紅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