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什麼工作當然重要。
進國營飯店上班前, 程蔓性格不算內向，但也談不上很外向，在長輩麵前插不上話是常有的事。
三年前台站下來, 程蔓成長了很多, 不但說話做事比以前更圓滑，也不再像過去那樣容易怯場, 誰麵前都能聊幾句。
隻是到了現在, 程蔓不得不承認這份工作對她來說, 確實沒什麼成長空間。
在一間飯店裡, 最重要的是大廚。
程蔓服務再好, 再笑臉相迎, 過去三年裡芳草路國營飯店增加的客流量, 也沒燕敏芝來三個月增加的多。
大多數人都不會因為服務好，而大老遠地繞路去一家飯店，但吃貨卻會為了一道好吃的菜橫穿大半座城市。
所以燕敏芝在展露廚藝天賦後, 很快被王主任重視起來。
雖然這時候接班是常事，但接班不是說進單位後能接著乾父母輩留下的工作，接班接的是上崗機會，安排到什麼崗位要看個人能力。
燕父受傷前雖然是飯店大廚，但如果燕敏芝不會做菜, 也隻能安排到其他崗位, 又或者從學徒做起。
如果她會做菜但廚藝一般，進來哪怕能當二廚, 剛開始也不會讓她做太多菜，尤其是每日供應的葷菜，基本不會讓她沾手。
但燕敏芝才來三個月，她和關建國之間已經沒有再劃定誰做什麼菜, 都是顧客點菜時誰有時間誰做。
會這樣一方麵是因為關建國脾氣好，另一方麵則是燕敏芝廚藝過硬。
這種情況下，隻要燕敏芝想，出頭是很容易的。
但這個出頭僅限於在廚師中脫穎而出，她能用比關建國短很多的時間當上大廚，但升上去後想再進一步也很難。
像他們這種小飯店，管理崗位就一個，也就是王主任現在乾的職務。
崗位就一個，隻要王主任不升上去，或者退休讓人接班，其他人連競爭的機會都沒有。
而王主任是這間國營飯店成立之初進來的老員工，乾了十年升上主任，之後又乾了十年，到現在也沒有看到升職調去食品公司希望。
他今年才四十歲，隻要身體不出意外，在這個崗位繼續乾十五年對他來說毫無壓力。
但因為八十年代中期國營飯店會陸續倒閉，王主任在這個崗位乾不了十五年，至於飯店裡的人，基本也不用指望能升上去。
除非真的主角光環耀眼，能被食品公司領導慧眼識珠，力排眾議調走。
顯然，原著女主光環沒這麼大，所以改開後她離開國營飯店創業去了。程蔓也不覺得自己頭上光環能超過女主，所以她把希望放在了考大學上。
但程蔓沒想到真有人能慧眼識珠相中她，雖然這個人不是食品公司領導，而是家屬院婦聯的吳主任。
其實上升空間狹小的問題，家屬院婦聯也有，據程蔓所知，吳舜玉也在這個崗位上乾了十來年。
不過幾十年後，婦聯也是事業單位，大學生打破頭都想進這樣的單位，從工作內容來說乾這工作能學到的肯定比飯店前台多。
雖然換工作需要重新適應，而且如果她能考上大學，畢業後不一定從事這行業，但多學點東西總沒壞處。
除了這些，到婦聯上班的其他好處也顯而易見。
首先是離家近了，其次是工資漲了，最後上班時間還縮短了，哦，婦聯還能固定周日休。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也是吳舜玉沒有提到的一點。
她到婦聯上班不屬於隨軍，現在的工作能按她個人意願處理。
程蔓知道她爸媽一直想把二哥弄回來，隻是這年頭正式工作不好買，合同工又不能解決戶口問題，不符合回城工作的條件。
但現在，機會來了。
她到婦聯上班，國營飯店的工作就能空出來，隻要她二哥下鄉的大隊肯放人，就能直接回城。
就算她二哥大隊不放人，也能讓她媽回國營飯店上班，占著這個坑。恢複高考後她哥能考上最好，考不上這邊有單位接收，他插隊的地方也沒理由再卡人，能早點回來。
要是她媽不想占坑，她還能把工作賣掉，國營飯店服務員崗位也能賣兩三百了。
想明白這些，晚上程蔓就跟陸平洲說了自己的想法。
陸平洲自然不會反對，一是因為這工作是程蔓經過慎重考慮後自己選的，二是她在家屬院上班對他也有好處。
陸平洲說道：“如果要賣工作，可以讓爸媽找人，賣了工作這錢直接讓他們拿著。”
雖然國營飯店的工作目前是程蔓在乾，但這工作實際上是她接王秋梅的班得來的，賣工作的錢誰拿都有說法。
有一方自願放棄這筆錢最好，但如果雙方都想要，很容易為這事吵架。
陸平洲這麼說不是認定王秋梅夫妻會想要這筆錢，隻是覺得如果他們有想法，沒必要因為兩三百跟他們起齷齪。
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很容易破裂，想修複卻很難。
他不希望程蔓後悔，也不想讓她為難，所以才提前表明態度。
程蔓聞言鬆了口氣，賣工作好說，她爸媽大概率不會要這筆錢。但同樣的，如果工作最終是轉給了她二哥，或者還給了她媽，她肯定也不好找他們要這一筆錢。
但真不要錢，她心裡又有點擔心陸平洲不高興。
結婚前她是有工作的，可剛結婚她就把工作讓出去，說起來好像有點給人下套的意思。
雖然她把工作讓出去是因為有其他工作機會，但碰上小心眼的人，總能從這件事上挑出不對的地方。
當然這不是說程蔓覺得陸平洲小心眼，她從沒這麼想過，隻是想得比較多。
有了陸平洲的表態，程蔓心情豁然開朗，看著他的眼睛亮亮的：“你怎麼這麼好啊？”
陸平洲挑眉：“你今天才發現我好？”
“但我今天覺你特彆特彆好，對我也特彆特彆好。”程蔓連用兩個特彆來強調。
陸平洲聽得飄飄然，翹起唇角問：“那你現在是不是特彆特彆感動？想做點什麼回報我對你的好？”
感動是有的，但回報……程蔓還真沒想過。
而且他這樣子，一看就沒憋什麼好主意，程蔓便佯裝震驚問：“你對我好不是應該的嗎？”
陸平洲怔住，但及時回答道：“是應該的。”
程蔓繼續震驚：“那你怎麼還想讓我回報你？還是說你對我好是因為想要回報？”
這是個死亡題，點頭就算不會夫妻大戰，今晚他想睡床肯定不容易。搖頭話題就繞了回去，他也不用再想著為自己謀福利。
陸平洲沉默得有點久，程蔓假裝難過：“你為什麼不回答，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嘴上嚶嚶嚶，眼裡掠過一絲得意。
陸平洲磨牙，左手從程蔓脖頸後方穿過，右手搭在她腰上，兩手用力，將她抱到自己身上坐好，聲音低沉道：“我不圖你的回報，但我想讓你多親親抱抱我。”
事實證明，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在陸平洲的攻勢下，程蔓兵敗如山倒。
……
次日下午回去休息時，程蔓跟王秋梅說了吳主任讓她去婦聯上班的事。
王秋梅停住手上動作，抬眉問：“你說的這個吳主任，是之前來幫平洲提親的嗎？”
程蔓點頭說：“是她，她是我們家屬院的主任。”
“那這工作，應該靠譜？”
“工作肯定靠譜，她不但是我們家屬院的婦聯主任，還是駐地司令的妻子，地位在那裡，總不會故意騙我。”
王秋梅聽出閨女的意思，問：“你是想去婦聯上班？”
“對，去婦聯上下班更方便，每天工作時間也短兩個小時，工資也多一點，唯一的問題是我沒做過婦聯工作，不確定能不能應付下來。”
這方麵王秋梅對程蔓倒是很有信心：“有什麼應付不下來的，咱機械廠的婦聯主任才初中畢業，不也乾得好好的？你是高中畢業，肯定比她強。再說了，既然吳主任想讓你進婦聯，就說明她認可你的能力，不過你要是進了婦聯，國營飯店這邊的工作怎麼辦？”
“我是這麼想的，您跟爸不一直想買個工作讓二哥回城嗎？我進婦聯後國營飯店這邊的工作正好空下來，可以轉給二哥。”
王秋梅眼睛漸漸亮起，正要說行，又突然想起什麼：“這事你跟平洲商量過嗎？”
程蔓肯定說道：“我跟他商量好了，才跟您說這件事的。”
王秋梅鬆了口氣，思索起這件事的可行性。
既然婦聯的工作靠譜，閨女又想去婦聯上班，她自然不會反對，她閨女一個人乾不了兩份工作，去了婦聯，國營飯店的工作崗位必然會空出來。
空出來的崗位通常有兩種處理方式，一是轉給親人，就像她當初讓程蔓接班；二是轉賣出去，國營飯店比不上那些大國企，服務員拿的又是死工資，乾多少年都不變的那種，所以隻能賣兩三百。
但工作崗位有價無市，想獅子大開口也不難，隻是他們時間比較緊，估計賣不上價。
王秋梅也不想閨女把工作賣出去，她自家又不是沒人能頂這個工作，老二還在鄉下等著回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