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知青回城沒那麼容易,想回來不但要城裡有接收單位,還要知青所在大隊放人,知青辦領導蓋章同意。
但這三點最難的是接收單位,因為隨著人口增多,這些年城裡的工作機會越來越少,城裡戶口的人都不好找工作,更何況已經下鄉的人。除非家裡有關係,可話說回來,如果家裡有關係,當初也不用下鄉了。
而知青所在的大隊,也都巴不得知青統統回去,少個人他們也能少點負擔。知青辦也不會故意卡人,除非領導跟人有仇。
這種情況下,王秋梅是瘋了才會想閨女把工作賣出去。
但不賣,她也不想白拿閨女的工作,雖然程蔓最開始就是接她的班才進的國營飯店。
家裡三個孩子,王秋梅從沒想過要徹底一碗水端平,想做到分毫不差太難了,她不想這麼為難自己。
不過在大事上,他們夫妻會儘量不落下每個人。
老大的工作是買的,老幺的工作是接班,所以他們才想給老二也買個工作,或者也讓他接班。
現在程蔓有了其他工作機會,接班的工作能轉給程亮,那這工作中間差的錢,王秋梅覺得應該補足給她。
等到程亮結婚,她和丈夫也會出一筆彩禮,因為程進工作最貴,所以這筆錢會比他給羅文欣的彩禮多一點,就像當初給程蔓添的嫁妝稍微高點一樣。
琢磨到這裡,王秋梅不再猶豫,說道:“待會我就給你二哥寫信,讓他請假回來辦這件事,不過你願意把工作讓給老二,我卻不能讓你吃虧,這份工作我按照最高價格跟你買。”
說實話,聽到這話程蔓心裡是高興的。
幾十年後網絡上流行一句話,叫“愛在哪,錢在哪”,這話可能絕對,但確實能概括很多非獨生家庭的現狀。
雖然她並不在意這兩三百,願意將工作白讓給二哥,但如果她媽把這當成理所應當的,她心裡肯定會失落。
而現在,她抱住王秋梅的胳膊,忍不住在她肩頭蹭了蹭說:“錢就不用了,這工作本來就是媽你給我的,而且當初如果二哥留在城裡,現在這工作說不定是他的,在鄉下的是我。”
“如果你在鄉下,我跟你爸肯定也要想辦法給你買個工作。”
和絕大多數父母一樣,王秋梅並不擅長表達自己的感情,她和丈夫背地裡那些打算,根本沒想過要跟孩子們說。
但這回為了打消程蔓的顧慮,王秋梅沒有再瞞著她,把心裡想的都說了:“我跟你爸都是普通人,沒什麼大能耐,能給你們的就這些,想要再多我們沒有,但該給的誰也不會少。”
王秋梅都這麼說了,程蔓自然不會再矯情地反對,隻說:“您要花錢買工作也行,但不用按最高價,這工作正常賣是兩百七,咱們也按這個數來。”
王秋梅皺眉:“但……”
程蔓打斷她的話說:“就兩百七,多的我一分也不要。”
王秋梅無奈,隻好說:“等你爸回來,我跟他商量商量。”
“您跟爸商量再多次也沒用,我這裡肯定不會變了,不過你們手頭要是沒錢,付錢時間可以再商量,我不著急。”
王秋梅沒好氣道:“我跟你爸再窮,買工作的錢還是有的!”
晚上程樹偉一回到家,王秋梅就跟他說了下午的事。
程樹偉聽後沒急著高興,先將自己不太明白的細節詳細問了一遍,等了解全部經過後才問:“你現在發愁的是給多少錢買工作?”
“嗯,我說按高價,蔓蔓不願意,說按正常價格來,隻要兩百七。”
程樹偉麵露驚訝:“兩百七?”
據他所知,這價格是偏低的,隻要不是急著要錢,國營飯店的工作正常都能賣到兩百八、九,拖一拖賣上三百二三不是問題。
王秋梅點頭:“蔓蔓說了,多的她一分不要。”
程樹偉笑道:“這是閨女心疼你,你怎麼還不高興了?”
王秋梅白他一眼:“如果還沒結婚,多幾十少幾十我當然沒關係,反正差的慢慢補給她就好了。可她現在是兩個人,她把工作便宜賣,我怕平洲知道了不高興。”
“這確實是個問題。”程樹偉沉吟道。
“是啊,雖然蔓蔓說平洲不在意這點錢,可他現在不在意,過兩年五年甚至十年再想起這件事,心裡有沒有芥蒂誰知道?”
雖然他們會想辦法把差價補給程蔓,但這事不可能說得太明白,所以肯定不如直接按高價轉工作能堵嘴。
程樹偉說道:“但你現在分得太清楚,蔓蔓心裡肯定不好受。”
王秋梅歎氣:“我也是擔心這個。”
“其實我覺得你沒必要太擔心,平洲這個人,人品還是很可靠的,你想想他都能同意蔓蔓把工作白讓給老二,他能是這種小肚雞腸的人嗎?”
程樹偉分析道,“就算他以後會變成這樣的人,他想挑刺怎麼都能挑出毛病來,多這幾十少這幾十不會有任何區彆,既然如此,我們為什麼不順著蔓蔓的意思來,讓她心裡舒服點?”
王秋梅靠在床頭,望著天花板想了好一會說:“所以你的意思是按照蔓蔓的意思來,以後再補償她?”
“對,”程樹偉點頭,“而且我覺得你沒必要總擔心平洲會變壞,蔓蔓外柔內剛,腦子也很好使,就算平洲真的變了,她也不一定會吃虧。兒孫自有兒孫福,咱們當父母操心再多也沒用,倒不如放寬心任其發展,你說是不是?”
王秋梅被丈夫戳中心思,嗬嗬說道:“你思想轉變倒是快,當初誰說想多留閨女幾年的?”
被打臉的程樹偉神色坦然:“這話的確是我說的,可咱們不是沒留住閨女嗎?蔓蔓都結婚了,咱們也該放手讓她去飛了。”
王秋梅再次思考起來、
她不得不承認程樹偉說得對,是她思想一直沒轉換過來,才忍不住各種操心。但她的女兒已經長大成家,已經能夠應付外界的風吹雨打。
或許,她是該調整心態了。
……
雖然吳舜玉說周五之前告訴她都行,但程蔓怕夜長夢多,周二晚上回來就跟陸平洲去了梁家。
梁司令級彆高,分到的不是陸家這種樓房,而是獨棟的彆墅,上下有兩層,前後都有院子,而且光前院,就比陸家門口的院子大了一倍不止。
院子裡沒有種花,但種了兩棵樹,一棵是枇杷,一棵種的是棗。枇杷已經過了季節,隻剩下滿樹翠綠,棗樹則開始掛果,但離成熟還有一兩個月。
樹下是兩壟地,種有辣椒青菜,還搭了個絲瓜架,迎風招展的黃花下,絲瓜微微晃動著。
程蔓站在門口喊了聲“吳主任”,沒一會她就從屋裡走了出來,看到兩人笑著問:“下班回來了?進屋喝口水?”
“會不會太打擾你們?”程蔓遲疑問。
吳主任笑:“還不到九點,離睡覺還早呢,而且我之前也沒少這個時間去找你們。”
雖然程蔓隻有一件事,但事關工作,不好太隨意,便說道:“那我們就厚著臉皮找您蹭水喝了?”
“客氣。”吳主任看到陸平洲準備停自行車,指了指門內的空地說,“車停這裡吧,老梁在書房,看到你過來肯定高興。”
陸平洲不是很想去見梁司令,誰下班了會想往領導麵前湊?隻是他來了梁家,梁司令不想見他就算了,他直說不想見領導有點太沒眼色了。
顯然,他不是這麼沒眼色的人,所以跟著去了書房,跟領導暢談公事。
程蔓和吳舜玉在外麵談的也是公事,並且談得很順利。
那天從陸家出來,吳舜玉心裡就有了九分把握,今天聽完程蔓的答複,心裡毫不驚訝,笑著朝她伸出手說:“以後合作愉快。”
程蔓將手搭上去,跟吳舜玉握了握手說:“也請您多關照。”
握過手,吳舜玉說道:“那事情就這麼說定了,你三十號正常上班,月底正常給你算這兩天的工資,沒問題吧?”
“沒問題。”
雖然國營飯店那邊她還沒有正式辭職,但隻要程亮那邊沒問題,轉工作很容易,手續一下午就能搞定,不會耽誤這邊入職。
兩人談完正事,又聊了十來分鐘私事,陸平洲才從書房裡出來。
一起出來的還有梁司令,他個子沒有陸平洲高,但氣勢很強,在他麵前程蔓有點不敢做大表情。
不過梁司令說話挺和氣,得知程蔓將要去婦聯上班,點頭稱讚道:“不錯,這工作適合你。”
程蔓受寵若驚,連忙表態說:“進婦聯後我一定會好好乾活,不辜負您跟吳主任的期待。”
梁司令笑著說好,跟吳主任一起送兩人出去。
騎車離開梁家所在的巷子,陸平洲扭頭問程蔓:“你知道梁司令為什麼說這工作很適合你嗎?”
“為什麼?”
“他聽吳主任說過想送我們錦旗的事。”
程蔓一時沒反應過來:“錦旗?”
陸平洲忍著笑提醒:“就那個‘模範夫妻,當代鵲橋’,他聽吳主任提起過。”
程蔓頓時臉色爆紅,尷尬得腳趾摳地:“吳主任怎麼什麼都跟梁司令說?他們這樣的人,晚上聊的不應該是國家大事,討論怎麼共同進步嗎?”
陸平洲唇角微抽,很想問她對梁司令和吳主任是不是有什麼誤解。
什麼夫妻躺在床上會聊國家大事討論共同進步?
如果有,隻能說明他們感情不好,反正他這輩子不可能浪費時間在晚上,跟她聊這些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