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秋梅看在眼中,翻了個白眼說:“德行!洗個澡還要人每天催!”說著看到程亮坐在凳子上悶笑,沒好氣道,“你笑什麼笑?你以為你比你爸好很多嗎?”
程亮隻覺得一口黑鍋扣到了頭頂,辯解說:“我都是兩天洗個澡。”他可不是他爸那種不愛乾淨的人。
但這不耽誤王秋梅找茬:“澡洗得勤又怎麼樣?你還不是沒媳婦!”
說起這事王秋梅就滿腹怨言。
雖然這幾年上麵倡導晚婚晚育少生優生,但現實生活中響應號召的人真沒那麼多,絕大多數人都是二十出頭就成家,女生二十四五,男生二十六七就算大齡青年了。
程亮回城二十五,哦,現在過了個年,已經算二十六了,差不多算是步入了大齡青年的行列。
要是他個人條件很好,王秋梅可能不會這麼著急,但他除了身高長相,其他方麵都一般,最大的短板就是工作,說是正式工,可工資定死了隻有二十六。
王秋梅琢磨既然其他方麵條件不夠,就趁現在臉還在,趕緊相個對象把婚結了吧。
結果過去半年裡,媒人給他介紹了五個對象,其中四個都有繼續處的意願,問到他的意見時,他卻不樂意跟人繼續。
要是他能說出合適的理由,她也就不說什麼了,可他倒好,一問就是沒感覺。
半年下來,不但媒人意見很大,他眼光高的名聲也徹底傳遍了家屬院。
王秋梅愁啊!
一愁,她就看程亮更不順眼,指著程蔓說:“你看看你妹,第一回相親,就跟平洲看對眼了,再看看你哥,在你這個年紀,明明都能跑了!”
突然被點名,程蔓一個激靈,先是疑惑她跟陸平洲相親前不還見過羅文欣領導侄子嗎?怎麼她媽說她跟陸平洲是第一次相親。
不過對上陸平洲的目光後,程蔓非常機智地選擇了將疑惑咽回去,並低頭繼續眼觀鼻鼻觀心,繼續嗑瓜子。
陸平洲本來沒多想,他不太在意這個,就沒問過程蔓這個問題。不過聽王秋梅剛才的話,他心裡挺高興的,隻是樂了沒兩秒,他就看到了程蔓從疑惑到心虛的全過程……
他突然覺得,也許這並非是一個不值得被探討的問題。
念頭剛閃過,陸平洲就聽到了自己名字,是程亮提起了他:“大哥和蔓蔓結婚是早,但咱們家還有結婚晚的啊,喏,平洲二十七才結婚,我還有兩年。”
陸平洲看向二舅子,拉他擋槍,不合適吧。
程亮回了他一個無奈眼神,再看看王秋梅,意思都是被逼的。
但他不拉陸平洲還好,拉他王秋梅攻擊力更強:“你能跟平洲比?他二十七歲就當上了副團,你二十七歲能乾什麼?你要是有他這能耐,我管你什麼時候結婚?”
程亮很想回一句“你怎麼知道我沒這能耐”,但這話在腦子裡過了一遍後,他不得不承認他確實沒這能耐,首先這飛機,他就開不了。
他倒是有信心在幾年內換個好點的單位,爭取當上正式工,但發展再好也就到他大哥那級彆,跟陸平洲沒法比。
見程亮被問得啞口無言,程蔓出聲說道:“其實我覺得您沒必要這麼著急二哥的婚事。”
“他都二十五了,我怎麼可能不著急?”
雖然是差不多的話,但麵對閨女,王秋梅還是多了點耐心,語氣緩和許多:“他現在有一張臉,相親還能挑一挑,過幾年到了十,事業就那麼樣,收入也不高,有張臉也不頂用。”
王秋梅話說得太直接,程亮聽得都要自閉了,陸平洲則在心裡慶幸,還好他是女婿,不是兒子,否則真扛不住這炮火轟鳴。
程蔓倒覺得還好,知道她媽就這個性子,自家人麵前沒那麼婉轉,說道:“我是這麼想的,以二哥現在的條件,想找個好對象,確實不容易。”
程亮:“……”更紮心了。
王秋梅卻覺得閨女這話很實在,凝眉點了點頭。
程蔓繼續說道:“但我覺得,與其讓他降低條件,找個自己不喜歡的人將就一輩子,不如提升自己,說不定以後能找個喜歡的。”
這話聽得母子倆紛紛點頭,隻是程亮重點聽的是最後半句,王秋梅在意的是提升自己:“他能怎麼提升自己?”
“過年我跟平洲回去,那邊部隊駐地附近有下放的農場,歸部隊管,過年期間我聽平洲他爸說,政策似乎要變。”
王秋梅麵露疑惑:“這……跟老二有什麼關係?”
程蔓暗示道:“您想想這農場裡關著的都是什麼人。”
這年頭下放農場的,基本都是高知分子,外頭老師教授不好找,農場裡卻一抓一大把。
前世學曆史,恢複高考這段內容不多,老師講的時候也是一帶而過,上網查資料,在搜索前麵的也總是六月七月開會,領導一拍板,政策就定了。
直到過年聽陸父說起這事,程蔓才知道事情並非一蹴而就,而是早有跡可循。
陸平洲是軍人,這方麵敏感度高,哪怕之前沒深想,這會聽程蔓提起,很快轉過了彎,見王秋梅還沒想透,戳穿道:“蔓蔓的意思是,上麵可能會恢複高考。”
“恢複高考?”王秋梅瞪大眼,“你確定?”
程亮也有些遲疑:“高考都停十年了,還能恢複?”
“正是因為停了那麼久,才有可能恢複,這些年你們也看到了,政策幾年一變,最開始是停課鬨革、命,不成又複課,剛開始隻有小學初中複課,再後來高中複課,前幾年大學又重開了,招收工農兵大學生,而工農兵大學生怎麼樣,大家有目共睹。”
程蔓這麼說並不是對工農兵大學生群體抱有偏見,而是在不帶感情地敘述事實。
工農兵大學生沒有能耐人?
那當然不是,遠的不說,前年被分配到機械廠的謝瀾,知識儲備就很豐富,進單位後屢次立功。
但工農兵大學生群體中,這樣的能耐人太少了,更多的是那種上了幾年大學,連字都認不明白的人,這些人回到工作崗位後,根本無法起到什麼作用。
七七年恢複高考,也正是基於這些現實而做出的決定。
程蔓繼續說道:“從這些政策變化裡,可以看出上麵一直再想辦法,在嘗試,結合起來,我認為平洲他爸說的消息是恢複高考的預兆。”
王秋梅被說服了,但他看了眼程亮說:“上大學的都是年輕人,老二都二十五六了,總不能也去湊這趟熱鬨吧?”
程亮深以為然,附和道:“而且我上學那會成績就一般,就算能參加高考,估計也考不過那幫小孩。”
“如果高考沒停,參加高考的可能都是年輕人,可高考停了十年,這些年裡,多少知青下鄉插隊,參與邊疆援建,如果要恢複高考,國家不可能不考慮他們,一旦考慮,參加高考的年齡限製必然放寬,你們想想,如果有機會考大學改變命運,那些下鄉知青會不會參加?”
程蔓問完,不等兩人回答便說:“他們會參加的,如果他們參加了,恢複高考後上大學的就不止那些十來歲的年輕人,二哥今年才二十五六,為什麼不能湊這熱鬨?”
王秋梅不說話了,如果高考真能恢複,且程亮能參加,她肯定希望他能上大學。
誰能不盼著自己兒子有出息呢?
這話放在程亮身上也適用,隻是他擔心的還是那個問題:“我下鄉後就沒碰過書,就算能參加高考也考不上吧?”
“你沒碰過書,難道其他知青就碰過?而且恢複高考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也許今年,或許明年,你現在開始複習,說不定能比其他人多一兩年學習時間,考上的幾率也會大一些。”
因為政策沒下來,程蔓不敢說得太篤定,倒不是擔心落空,畢竟原著雖然架空,但曆史進程差不多。
她是不想搞得跟會預言一樣,雖然就算她說什麼應什麼,現實生活中大概率也不會有人知道她是穿書的,但她自己會心虛,在以後的日子裡想七想八。
雖然說客廳裡坐著的都是她的親人,就算大家真猜到了,也不一定會做什麼,可程蔓總覺得還是不要考驗人性比較好。
有些事,該瞞還是得瞞著。
也因為程蔓語氣沒那麼篤定,王秋梅又遲疑起來:“照你這麼說,就算高考能恢複,但花的時間比較久,要四年,四五年怎麼辦?總不能讓你哥一直拖著不結婚吧?”
“我是覺得既然他沒有遇上看對眼的人,不如趁早準備起來,這兩年高考要是恢複了,不管他考上什麼學校,哪怕是中專,分配也至少是個乾部,到時候就算十歲找,他也有挑的餘地。要是高考一直沒恢複,您明年接著催他結婚也不急,反正他把媒人都得罪了,短期內不會有人願意給他做媒。”
年底肯定是會恢複高考的,程蔓加上後麵那句話,完全是為了說服她媽,而這話也的確戳中了王秋梅的心。
是啊,她兒子把媒人都得罪了,挑剔的名聲又已經傳出去,現在媒人見了她都要繞道走,哪有願意給他介紹的。
反正相不成親結不了婚,不如趁現在好好學習,萬一高考恢複,他能撿漏上個大學,說不定就逆天改命了。
想到這王秋梅不再猶豫,看向程亮問:“你妹妹的話,你都聽清楚了?”
“聽清楚了,可是……”學習上他是真沒什麼信心。
但王秋梅沒聽完程亮的話便打斷道:“沒什麼可是的,就這一年,你給我悶頭學,要是明年能恢複高考,你能考上,以後你想什麼時候結婚都行,我不管你。可你要是不想學,就彆給我想七想八,現在就相親去,隻要你點頭,豁出這張老臉,我也要厚著臉皮讓人再給你介紹幾個相親對象。”
程亮琢磨了會問:“要是明年高考沒恢複,又或者我沒考上呢?”
聽到這沒誌氣的話,王秋梅沒忍住翻了個白眼:“那你就少挑揀四,老老實實給我相親去!”
程亮聽明白了,現在擺在他麵前的就兩條路,恢複高考上大學就能得自由,不恢複高考上不了大學,他就得老老實實去相親,隨便找個人湊合過日子。
雖然程亮不怎麼愛學習,但他更不想因為年紀大了,就隨隨便便找個人過日子。
看他大哥和妹妹就知道了。
他大哥大嫂就是相親認識的,結婚時說有多深的感情是假的,基本就是像他媽說的那樣,找個差不多的人湊合著成了家。
現在他大哥的日子看著好像還行,但內裡怎麼樣,隻有他們自己才知道。
反正在程亮看來,他們的婚姻也隻剩下“湊合”兩個字了。
至於他妹妹妹夫,雖然她媽說是經人介紹走到一起的,可他現在上班的地方是國營飯店,同事是撮合兩人走到一起的羅嬸。
他妹妹妹夫什麼情況,他早聽羅嬸說過了。
這兩人說是相親的,實際上早就認識了,郎有情妾有意才能這麼順利走到一起,婚後也過得很幸福。
他就想像妹夫一樣,找個喜歡的姑娘,跟人和和美美地過一輩子。
在心裡權衡過後,程亮說道:“我會好好學習,爭取考上大學。”
程亮這麼選擇倒不是篤定自己能考上大學,隻是想趁著這一年多活動活動,爭取換個好點的工作。
到時候就算沒有考上大學,他媽估計也不會這麼著急。
……
說完正事,大家就各自洗漱睡覺了。
進房間前,程亮提了件很沒眼色的事,說他妹房間床有點小,兩個人睡可能會擠,他房間的床是程進夫妻結婚時買的要大一些,問陸平洲願不願意跟他湊合一宿。
陸平洲當然不願意跟二舅子湊合,果斷拒絕道:“不用了,我跟蔓蔓都瘦,擠一擠應該能睡。”
程亮還想再說話,但剛開口就被王秋梅打斷:“睡你的覺去吧!他們小夫妻不知道多願意擠著睡,自己沒媳婦還好意思操心彆人!”
已經走進房間的程蔓,聽到親媽的話被臊了個大紅臉。
陸平洲則深以為然,他覺得這個家裡每個人看著都挺聰明,但腦子最好使,最懂他的非丈母娘莫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