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平洲不置可否,走到門口看了會問:“這幾個房間門怎麼上了鎖?”
中年男人忙走出來說道:“哦,這幾個房間門裡放了東西,不過你們放心,房子一過戶,我就會裡麵的東西搬走。”
陸平洲問:“放的什麼?方不方便進去看一下?”
“沒放什麼,就一些雜物,沒什麼好看的。”
陸平洲哦了聲,中年男人鬆了口氣,下一秒卻聽見他說:“可是我想進去看看。”
“真不是我不肯打開門讓你們看,”中年男人一臉無奈,“主要裡麵的東西不是我的,是我一個朋友,前陣子工作調動,時間門匆忙,家具沒地方放,知道我房子要回來了,說借我的房子放一放家具。這房子如果你們要,我馬上打電話讓他安排人來搬東西,但要是你們沒想好要不要,我真不好放你們進去。”
陸平洲若有所思:“裡麵真是家具?不是您家裡人住這?”
“那當然不能啊,我們家人要住在這裡,我哪會賣房啊。”中年男人失笑道,“我看你跟小程都是實在人,不瞞你們,我們家除了這套房子,在江樓區那邊還有一套小的,我工作在那邊嘛,而且小房子麵積雖然不大,但夠我們一家子住。我們也怕房子多了以後惹麻煩,才想把這套房子給賣出去。”
程蔓聽得點頭,但一想又覺得不對:“你們家人不住在這,外麵陽台怎麼晾著衣服?”
中年男人愣住:“外麵晾衣服了嗎?”
陸平洲肯定道:“晾了。”
“哦,那可能是以前的住戶落下的吧,”中年男人撓著頭說,“改天我問問他們,如果是的,讓他們過來把衣服收走。”
陸平洲輕笑一聲:“看來前住戶家庭條件很不錯啊,七八件衣服都能忘記,他們搬走過久了?十天半個月有吧?這麼久都沒想起來衣服落下了?”
中年男人表情僵住:“這……”
程蔓並不傻,聽到陸平洲這麼說,立刻想到了他之前的那些假設,神色一冷道:“這三間門房該不會還有人住著吧。”
中年男人臉色驟變,矢口否認道:“怎麼會!如果裡麵住著人,我乾嘛要賣房子?”
“就是因為裡麵住著人,你才要賣房子啊。”程蔓冷笑著問,“你搞不定住在這裡的一家子吧?他們住在這裡,又不肯給你交房租,你肯定覺得自己虧了,所以想把房子賣出去,把麻煩轉嫁給其他人。”
“我房子賣這麼便宜不也是虧?”中年男人嘴硬道,“我看你們就不是誠心想買房子,才會羅裡吧嗦扯這麼一堆。”
“如果我買到的是整棟房子,你開的價格當然便宜,可如果上麵三間門房子都住了人,你這價格可就一點都不便宜了。”程蔓才不背這個鍋,說道,“如果你不是想坑人,就打開房間門給我們看看,裡麵到底有沒有住人的痕跡。”
“你們又不是誠心想買房子,憑什麼讓我把房間門打開給你們看!”中年男人倒打一耙說,“我都說了裡麵放的都是家具,你們還非不信,說我坑你們,要不是看在你是建平同學的份上,你以為我想把房子賣給你?走走都給我出去!”
說著他做出趕人的姿態,伸手想推程蔓,但他還沒碰上她胳膊,就被陸平洲捏住了手。
陸平洲力氣很大,捏得他嗷嗷叫喚起來:“疼疼疼!你要乾嘛!你說你要乾嘛!信不信我喊人了!”
“你喊,”陸平洲冷著臉說,“最好把街坊鄰居都喊過來,你能讓房間門裡的住戶暫時避出去,卻不可能收買整條巷子的人,到時候人一過來,這幾間門房有沒有住人我們就清楚了。”
聽到陸平洲的話,中年男人聲音頓住,但很快他反應過來,彎著腰捂著手臂繼續嘴硬:“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不知道?我看你清楚得很,”陸平洲鬆開中年男人的手,說道,“我把話擱這,今天你要麼承認自己故意坑人,要麼我挨家挨戶去打聽你這房子什麼情況,如果沒問題,是我們誤會了你,我們給你道歉,可要是有問題,不把這事鬨到你單位去我不姓陸。”
被鬆開後,中年男人連退好幾步,左手不停搓著右手緩解疼痛,卻沒像剛才那樣叫喚,隻低著頭說:“我們又不認識。”
“我們是不認識,但這房子既然是你的,你的情況應該不難打聽,”陸平洲掏出軍官證說道,“我買你的房子差點被坑,想必街坊鄰居會很熱心地告訴我你的情況,不行我還可以報公安,幾千塊錢的事,公安應該會管吧?”
中年男人臉色驟變,他倒不是怕陸平洲報公安。
這整棟房子本來就是他的,隻是裡麵有一家無賴,怎麼都不肯搬,他才想賣房子。就算他隱瞞了部分事實,可房子又沒賣掉,頂多就是口頭教育幾句。
就算是鬨到他單位,也最多是領導同事對他印象不太好,可話說回來,下放這些年他受的白眼還少嗎?
他真正怕的,是陸平洲的身份。
“民不與官鬥”這句話是有道理的,雖然陸平洲是軍人,跟革委會裡的那些乾部不一樣,但他仍有點不敢得罪,怕被報複再落得個全家下放的下場。
於是再開口時,中年男人臉上再無蠻橫,硬擠出笑容問:“陸同誌,剛才是我鬼迷心竅,有眼不識泰山,您彆跟我計較成不?”
“不跟你計較可以,但你必須給我老實交代,”陸平洲指著旁邊上鎖的房間門問,“這裡麵到底有沒有住人。”
中年男人抬頭掃過三扇房門,眼珠子轉動起來:“這……”
“我要聽實話!”陸平洲猛地抬高聲音,神色淩厲。
中年男人咬牙,點頭承認:“是住了人,但我真不是騙你們的,我也是被逼無奈啊!你們說說,這房子本來就是我家的,手續都辦下來了,我想要回房子,有錯嗎?可這家人胡攪蠻纏,非說他們花錢隔出了五間門房,不補五間門房他們就不搬!”
他越說心裡怨氣越盛,兩隻手拍得啪啪響:“可憑什麼啊,彆人家也是自己掏錢把大房間門隔成小房間門,怎麼彆人都願意搬,他們就不願意?他們這樣不就是看我好欺負嗎?房管所那幫人也是,這本來就是他們要解決的問題,他們倒好,把事情全推給我,讓我跟他們協商解決,我一個普通人,能怎麼解決?”
說到這他心虛起來,不敢看程蔓和陸平洲,低著頭說:“我沒辦法,就想把房子給賣出去,以後眼不見心不煩。”
“你是眼不見心不煩,被你坑的人虧大了。”程蔓冷哼,想想又覺得不對,“你剛才不說這是三間門房,沒隔斷嗎?”
中年男人眼神發飄:“這……”
程蔓無語了:“你嘴裡還真是沒一句實話。”
中年男人辯解說:“我真沒彆的想法,隻是想趕緊把這房子脫手。”至於被忽悠買了房的人怎麼發愁,就不是他要操心的事了。
聽出她話裡的意思,程蔓半點不同情他,涼涼笑了兩聲:“嗬嗬。”
陸平洲則問:“這家人怎麼不在?你怎麼說服他們的?”
中年男人想扯謊,可一抬頭看到陸平洲的臉,心裡又有點慫,低著頭說:“我跟他們說,隻要房子能順利賣出去,這兩間門屋子隨便他們住。”
程蔓問:“你都把房子賣了,這兩間門房他們能不能隨便住,你說了不算吧?”
中年男人虛虛一笑:“就胡攪蠻纏嘛,反正他們家老的老,小的小,把房間門占了,買房的人也不敢隨便趕人,真要扯他們還能說是我賣房前答應過的。”
而於他自己,不過是口頭一句話,無憑無證的,他不承認誰能找他麻煩。
總之,他這麼乾完全是把自己身上的麻煩,全部轉移到了花錢買房的人身上,要是碰上性子軟的,說不定還真能全身而退。
可惜他運氣不好,才見了第一個來看房的人就栽了。
聽清楚前因後果,程蔓是真同情不起來麵前這人,他是可憐,就因為出身不好,被下放十幾年,好不容易的回來,手續都走完了,卻碰上無賴不肯搬出去。
但這人也可恨,他碰上無賴第一反應不是解決無賴,而是把遇到的麻煩轉移到無辜人身上。
偏偏他的打算雖然不地道,卻不算犯法,畢竟這套房子確是屬於他。而且他沒有坑成人,所以他們沒辦法把他扭送公安局。
程蔓思索著問:“李建平知道你這套房子的情況嗎?”
中年男人毫不猶豫地出賣李建平:“知道!他不但知道,這主意還是他給我出的。”
其實剛開始他有點猶豫,畢竟這主意太陰損了,萬一房子過戶後程蔓發現不對,肯定要扯皮。
他跟程蔓不認識,想脫身不難,可李建平跟她是同班同學,事情要是鬨出來,以後在學校可能不好做人。
而且萬一李建平沒扛住,程蔓順藤摸瓜找到他也是有可能的。
但李建平說程蔓就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姑娘,根據開學後的相處來看,性格應該不算潑辣。而且她雖然結了婚,但丈夫長期不在家,全靠電話聯係,再潑辣也是個小姑娘。
再加上那段時間門每次有人看上他這房子,一聽裡麵住了一戶無賴,就會打消主意,眼看房子就要砸手裡,他隻好鋌而走險。
之前李建平說程蔓會跟父母一起來看房,他心裡就不怎麼放心,是李建平說她父母隻是普通工人,按照他們商量好的那些話說,應該能糊弄過去。
他當時就想行吧,反正最壞的結果不過是房子砸手裡,就拚了。
但他沒想到跟程蔓一起來的人不是她爸媽,而是個人高馬大的青年,最要命的是,這人還是當兵的。
這麼要命的消息不說清楚,他現在很懷疑李建平在給他下套,所以半點沒瞞著,把自己知道的都說了,然後撇清乾係道:“陸同誌,我剛開始真沒想坑人,我也是被李建平給忽悠了啊。”
陸平洲越聽眉間門褶皺越深,看向程蔓問:“你得罪過這個姓李的?”
程蔓回想著開學到現在的事,肯定搖頭:“沒有。”
事實上她跟李建平根本不熟,開學到現在隻說過幾句話,隻是他們是同學,未來還要相處四年,套用一句俗話,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所以她沒想過他會坑她。
她也想不通他為什麼要坑她?
房子又不是他的,房主拿到錢也不會跟他分,反而這事鬨起來,就算不影響他拿畢業證,也夠讓他名聲掃地。
吃力不討好的事,他為什麼要做?
知道程蔓心裡不好受,陸平洲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說道:“不用為這種人難過,不值得。”
“我不是為這種人難過,而是後悔。”是她輕率了,以為大家是同學就會互幫互助,卻沒想到她把人當同學,對方卻未必這麼想。
程蔓歎了口氣,抬頭看向麵前的中年男人:“我會去找李建平問清楚這件事,如果他不承認,可能需要你出麵跟他對峙。”
中年男人不太想出麵,一臉為難道:“我明天要上班的。”
陸平洲沉著臉說道:“你留個電話吧,需要你出麵我們會聯係你,到時候你請假跑一趟,這件事就算過了。”說著從程蔓包裡拿出本子和筆遞出。
“那工資……”
陸平洲眉毛一擰:“你還想要工資?”
他這麼說並不是並不是舍不得錢,隻是一想到程蔓期待了一晚上,他們今天興衝衝地跑過來,得到的卻是這麼個結果,他就不想出這個錢。
自從看了軍官證,中年男人就有點怵陸平洲,見他不高興,忙結接過筆寫下單位名稱和電話,乾笑著說:“隻要你們有需要,隻管給我打電話,不補工資也行。”
陸平洲接過本子,跟他確認了一遍,在得到他再三保證信息真實性後,留下一句“等我們電話”便帶著程蔓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