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檢查後程蔓和陸平洲先去了趟郵電局, 給陸父打電話告訴他程蔓懷孕的消息。
結婚三年,不止王秋梅關心夫妻倆什麼要孩子,陸父對這件事也很上心, 隻是他是男人,不好催兒媳婦,所以每次都是問自己兒子,然後每次都被兒子噎回去。
陸父少年從軍,前半生一直在打仗, 直到解放才經人介紹認識陸母, 兩人結婚時他都三十了。
所以每次陸父催孩子, 陸平洲的回答都是:“您放心吧,就算我再晚幾年要孩子,肯定也比您早當爹。”
陸父氣的喲, 恨不得擼袖子揍他。
但直到現在, 陸父這袖子也沒擼成, 畢竟陸平洲年紀大了, 已經是成家的人,總得給他在媳婦麵前留點麵子。
電話直接打到陸父辦公室,剛接通時他語氣淡淡,一句“有事?”被他說得帶了幾分嫌棄。
陸平洲卻像是沒聽出來,直接進入正題:“我剛帶我媳婦到醫院做檢查。”
陸父臉色變了:“你媳婦出什麼事了?”
“沒出事,就是……”陸平洲清了清嗓子說道,“我給您打這個電話, 主要是想告訴您, 我確實會比您早當爹。”
陸父張口就想罵什麼鬼,可話到嘴邊反應過來,急聲問:“你媳婦有了?”
“嗯, 有了。”
陸父哈哈笑出聲:“好,好,好。”
連說三聲好後,陸父就不想跟兒子通話了,讓他給程蔓接電話。
結婚三年,程蔓和陸平洲隻回去過兩次,雖然每次都請了二十天假,可在陸家住的時間,滿打滿算也不到一個月。
這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裡,程蔓和陸父結束委實算不上多。
陸父戎馬半生,性格從來都談不上溫和,在陸平洲的成長過程中,棍棒永遠多過糖果。哪怕年紀漸大後開始學著修身養性,也不太會跟程蔓這樣的小姑娘相處。
程蔓在陸父麵前也有點拘著,不如在親爸親媽麵前自在,所以陸平洲讓她接電話時,她有點躊躇,喊“爸”時聲音也有點乾巴巴的。
不過陸父沒有在意,簡單問了下檢查情況,確定沒問題後,囑咐她注意身體,話筒就再次到了陸平洲手上。
這次父子倆沒多聊,簡單道彆就掛斷了電話。
出了郵電局,兩人直奔機械廠職工院,他們還要去跟王秋梅夫妻說這個好消息。
兩人到機械廠職工院時剛過三點,這個時間太陽大,院裡的人不是在屋裡窩著,就是去了彆人家串門,路上人並不多,兩人就沒在路上多停留,很快進到二十七號院。
院子裡很安靜,另外三戶門上掛了鎖,顯然都不在家。
程家門倒是敞著,但進去時兩人沒看見人,程蔓喊了聲,屋裡才傳來動靜,沒一會,搖著蒲扇的程樹偉才打開門走出來。
看到閨女女婿,程樹偉眼裡浮起笑意,又有些納悶:“你們怎麼這時候過來了?”
陸平洲開口說道:“我跟蔓蔓剛從醫院過來。”
程樹偉走到鬥櫃旁正準備倒水,聽見這話猛地轉頭:“醫院?你們倆怎麼去醫院了?”邊說邊上下打量兩人,沒見他們身上有傷。
但進醫院的人也不全是受了傷,更多的還是生病,外表看不出來的,所以程樹偉的心沒有就此放下,走過來問:“哪不舒服了?”
“爸您彆擔心,我跟平洲身體都沒事,”程蔓斜陸平洲一眼,這人就知道嚇唬人,說道,“是我有了。”
程樹偉沒反應過來,問:“有什麼了?”
剛搶到一籃雞蛋回來的王秋梅聽見這話,疾步放下雞蛋走進來問:“有了?蔓蔓你懷上了?”
聽到媳婦這話,程樹偉終於明白過來,臉上表情漸漸驚喜:“真的?閨女你有了?”
夫妻倆邊問邊朝程蔓圍過去,王秋梅拉起閨女的手,盯著她平坦的肚子左看右看:“真有了?去做過檢查了嗎?”
“我們剛從醫院回來。”程蔓說著從包裡翻出檢查單子,遞給王秋梅說,“喏。”
王秋梅接過單子快速瀏覽,程樹偉也忙湊過來一起看,隻是夫妻倆看來看去,也沒看出結果欄寫的字是什麼意思,抬頭問:“醫生說這結果是有了?”
陸平洲點頭:“對。”
王秋梅激動地將單子按在胸口,仰頭呢喃道:“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大運動早已經結束,客廳裡站著的又都是自家人,沒人說她搞封建迷信,都隻麵帶笑容地看著。
王秋梅念著“老天保佑”平複下激動的心情,突然想起閨女一個多月前說的話,納罕地看向陸平洲:“這事居然還真讓你說準了。”
陸平洲一頭霧水:“我說準了什麼?”
程蔓怕露餡,趕忙說道:“之前不是你安慰我說四五月份可能有好消息,讓我不用著急嗎?”
“我……”說的是這個嗎?對上媳婦的目光,陸平洲迅速反應過來,哦了聲說,“是有這麼回事,但那些話是我為了安慰你隨口說的,準了可能是巧合。”
程蔓跟著附和:“原來是這樣。”
王秋梅看著麵前兩人一唱一和,緩緩眯起眼睛。
她剛才提起這件事隻是覺得很巧,沒有多想,可看這夫妻倆心虛解釋的模樣,她還能有什麼想不明白的?
難怪當時她閨女那話聽著就很沒有邏輯,偏偏她閨女還一臉深信不疑,感情都是糊弄她的。
雖然想明白了,但王秋梅心裡並不生氣,不管是歪打誤撞,還是她閨女女婿備孕時間不長,至少她閨女現在是真懷上了。
閨女女婿有了孩子,她以後也能安心了。
王秋梅心裡想著,白閨女一眼說:“既然過來了,晚上留下吃飯吧。”
一看親媽那眼神,程蔓就知道她肯定猜到了,心虛上前挽住王秋梅手臂撒嬌:“我就知道您最疼我。”
王秋梅一臉嫌棄:“多大個人了還撒嬌!”
嘴上雖然這麼說,卻沒動手推開程蔓,任由她抱著。
抱了大概兩分鐘,王秋梅想起自己擱在外麵的雞蛋,抽回手臂走出去提起籃子,回屋時說:“剛才有人來賣雞蛋,價格可便宜了,才比供銷社裡賣的貴兩分錢,我聽到消息的時候晚了,趕過去圍了好幾層人,我好不容易才擠進去搶到這麼一籃子雞蛋,你們看看這雞蛋的大小,貴也劃得來。”
程蔓湊到籃子前看雞蛋,個頭比供銷社賣的確實大不少。
想想也能理解,供銷社裡賣的東西,上櫃台前都會被內部人員先挑選一波,而且內部人員不止自己買,還會幫親戚朋友買。所以一般人能買到的東西,質量都要差一截。
而這些雞蛋是直接從農戶手裡收來的,沒被挑選過,王秋梅戰鬥力又強,搶到的全是個大的好雞蛋。
至於雞蛋賣得比供銷社裡的貴更不算什麼,雖然改開了,但票證還沒取消,像雞蛋這種緊俏物資,有票才能賣到。
可按照人均定量,每人每月才半斤雞蛋。
半斤雞蛋有多少呢?就供銷社裡賣的那種小個頭的雞蛋,滿打滿算也不會超過五個,根本不夠吃。
所以隻要不是太拮據,又或者太摳唆的家庭,都不會在乎這兩分錢,更何況這雞蛋個頭還大。
程蔓真心實意道:“這雞蛋買得好。”
“是吧,”王秋梅神色更添幾分得意,笑眯眯道,“等吃完飯,你們把這籃子雞蛋都帶回去。”
程蔓一聽連忙說:“您好不容易搶到的雞蛋,我們拿走不合適吧,而且我們都有票,要吃雞蛋去供銷社買就行了。”
“有什麼不合適的,我是你親媽,買的雞蛋都給你怎麼了?”王秋梅眉毛一豎道,“再說你現在懷著孩子,身體得好好養,一天至少得保證一個雞蛋,你們就兩個人,那點雞蛋票全進你肚子也不夠。”
在大事上,程樹偉向來聽媳婦的話,附和道:“你媽說的沒錯。”
父母統一戰線,程蔓隻好讓步說:“這麼多雞蛋短期內我肯定吃不完,現在天氣又熱,時間長了雞蛋容易壞,這樣吧,我拿一半雞蛋回去,剩下一半你們自己吃行吧?”
王秋梅說道:“雞蛋這麼好的東西,一天都能吃三五個,怎麼會放壞?”
程蔓哭笑不得道:“吃這麼多不好消化啊,而且身體每天能吸收的營養都是固定的,雞蛋吃再多,營養吸收不了不但白吃,還會給身體造成負擔。”
“對身體好的東西,吃多了怎麼會是負擔?”王秋梅不太能理解程蔓的理論。
“人參是好東西吧?”程蔓舉例問,“一次吃一根人參會怎麼樣,您知道嗎?”
雖然王秋梅這輩子沒見過人參,但基本常識還有的,知道人參一次不能吃太多,補過了身體反而會撐不住,猶豫道:“照你這麼說,雞蛋真不能多吃?”
程蔓說道:“每人每天一個雞蛋差不多了。”
“行吧。”王秋梅終於鬆口,“吃完飯我給你裝半籃雞蛋走。”
反正搶雞蛋時她問過那個人,對方說生意好以後會經常過來,他們下次來的時候她多買點雞蛋,再跟閨女分也是一樣的。
……
得知閨女懷孕的消息,晚飯王秋梅是很想弄豐盛點的,奈何菜市場裡的魚肉才被賣光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晚上就一盤蒜薹炒臘肉,一盤炒的臘魚撐場麵。
哦,王秋梅還攤了張雞蛋餅,打了個雞蛋湯,勉強也算四道葷腥。
反正程亮回來看到桌上的飯菜很驚訝:“媽,咱家是不是發生什麼好事了?”
王秋梅端著炒好的青菜上桌,掀起眼皮問:“嗯?”
“過年到現在,您哪次炒臘肉不是隻割一小塊,這一盤,”明明麵前毫無遮掩,程亮偏要彎腰湊近了看,“嘖嘖,得有半斤肉吧,還有這魚,一盤得有一斤吧?這要不是發生了好事,我不信。”
雖然破四舊期間封建迷信那些都被禁了,十年裡大家出了門提都不敢提,但千百年來紮根在心裡的東西哪那麼容易被破除。
像王秋梅,雖然不信符水能救命,但很多舊俗她都是信的,所以她沒說程蔓懷孕的事,隻道:“蔓蔓和平洲回來了。”
“我說呢。”程亮恍然大悟,又玩笑說道,“我放假回來吃的不是青菜就是鹹菜,妹妹妹夫過來就是鹹魚臘肉,媽你真偏心。”
王秋梅給了他一個白眼說:“你一個月回來一趟,我也給你準備鹹魚臘肉,而且昨天飯桌上隻有青菜鹹菜嗎?雞蛋是鬼吃的?”
程亮想起這茬,訕訕點頭:“是是,我吃的。”
話音剛落,程蔓就從屋裡走了出來,見他灰頭土臉,笑著問:“二哥你又乾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