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說道:“才六塊五啊,能不能再高點?”
“已經是最高的,再多我們容易虧本。”這話程亮是對程蔓說的。
剛才聊了這麼多,中年男人覺得程蔓性格挺軟和的,估計好說動,便看著她說:“妹子,我這台收音機當初六十多買的,還用了票,才用了四年,到今年第五年,裡麵配件好著呢,價格給高點吧,湊個整,七塊也行啊。”
程蔓聽後果然麵露猶豫,側過頭問程亮:“要不就給七塊?”
程亮唱紅臉說:“七塊真不行……”
“妹子,六塊五真低了,七塊吧。”
最終,這台收音機七塊錢成交。
中年男人走後,陸續又來了兩個人,一個賣舊鬨鐘,按五毛錢交易的,另一個賣的是小品牌收音機,保存得雖然還行,但出廠年份有點早,按四塊五交易。
等人走後,程亮問:“咱們到這多久了?”
“四十快五十分鐘。”
程亮盤算著說:“也就是說,咱們半個小時收了兩台舊收音機,現在九點,咱們下午六點回去,還有九個小時,除掉吃飯半小時,今天順利的話咱們說不定能收到十六台收音機。”
程蔓笑著問:“十六台你就滿足了?”
“十六台你還不滿足?”他們賣了十台收音機,都掙了一百七十多,今天要是能收到十六台收音機,至少能掙五百吧?
“不滿足,我的目標是一百。”
“一百?”程亮差點被口水嗆到,“咱們合夥的錢,總共也不夠收一百台收音機吧?”
程蔓表情淡定:“沒事,我帶了存折過來,不夠可以找信用社取錢。”
程亮咽了下口水,豎起大拇指道:“你牛!”
程蔓臉上突然綻開笑容:“你還真信了啊?”
程亮愣住:“你剛才是騙我的?”
“當然啊,就我們這個輪車,堆滿也裝不下一百台收音機好嗎?”雖然他們還帶了蛇皮袋和繩子過來,但用上這些裝一百台收音機也夠嗆。
程亮看向陸平洲,就見他也正憋著笑,沉默片刻問:“你也聽出來了?”
陸平洲嗯了聲,抬頭看向路儘頭說:“人來了。”
程亮轉頭望過去,不太確定地說:“也不一定是來找我們的吧。”
“領頭的是最開始的老太太,而且好幾個人手上提著收音機。”
程亮眯起眼睛:“你確定?”
陸平洲神色平淡:“你等著看好了。”
等了大概十秒鐘,那些人手裡提著的東西漸漸清楚,程亮不由轉頭看陸平洲:“你什麼眼神?”
陸平洲嗬嗬回了句:“比你好的眼神。”
眼看兩個人又要鬥嘴,程蔓插話道:“開工了。”
老太太的號召力非同一般,雖然去得久,但一次性帶回來的人是真的多,粗略估計,至少十人往上走。
隻是帶來的東西五花八門,除了舊收音機、舊鬨鐘、舊手表,還有生了鏽的剪刀和不知道從哪弄來的鐵塊。
於是接下來的時間裡,程蔓不但得跟這些奶奶嬸子們說定價規則,還要時不時跟人解釋:“我們不收菜刀鐵塊,這些我們要了沒用,為什麼沒用?我們要了沒地方賣啊。”
雖然場麵混亂,好在有陸平洲幫忙,兩人迅速控製住場麵,程亮就難了,直到十二點半,他的手就沒停過。
中午吃飯時,程亮無奈道:“我還沒修收音機到吐,就要先拆收音機到吐了。”
程蔓冷酷無情道:“吐也得忍著。”
“在忍。”程亮歎了口氣,又問,“上午咱們收了多少台收音機?”
“十八台。”
程亮吸了口氣:“這麼多!照這個趨勢,今天咱們說不定能收到一百台收音機。”
“想多了,沒錢。”
“我的意思是有錢的話。”
“有錢輪車也裝不了。”程蔓冷靜說道,“收到七十台,咱們撤。”
“如果下午找我們的人很多怎麼辦?”
“多了也不要,回去後先把這批收音機修好,出手我們再來。”程蔓問,“七十台收音機,你要修多久?”
程亮咽了下口水說:“至少一個星期。”
“那就下周再來。”
“嗯。”
……
下午點,程蔓他們打道回府。
路上經過修理鋪,兄妹倆商量著去買了些經常要用到的配件。回到家快五點,人沒急著乾活,先洗臉洗手去國營飯店吃飯。
雖然中午他們吃得挺晚,但忙碌一天,肚子都很餓。
飯錢從公中出,雖然五百塊錢肯定不夠花,但程蔓沒省著,點了兩葷素,米飯也管夠。
吃飽喝足,程亮打算擼起袖子開乾,但程蔓說不用著急,讓他回去睡一覺,未來幾天有他忙的,並特意叮囑:“回去收拾幾件衣服帶過來。”
程蔓說未來幾天會忙,程亮沒什麼特彆反應,但聽完她的特彆叮囑,他忍不住肝顫了下。
感覺未來幾天裡,他可能真的要修收音機到吐。
事實也的確如此,周一早上到程蔓家,直到周中午,他都沒在出過門。需要的配件都是程蔓去買的,早中晚飯也是程蔓做。
中間王秋梅抱著程旭來了一次,一是為了跟程蔓說保姆的事,二也是向來看兒子閨女都在忙活些什麼。
這一看,王秋梅就愣了,差點沒認出盤腿坐在收音機中間忙活的,胡子拉碴的青年是她兒子。
關上門出來後,王秋梅問:“你們這生意有這麼忙嗎?你二哥那胡子,好幾天沒刮了吧?”
“最近是有點忙。”
其實他們沒忙到這程度,雖然程蔓很希望程亮兩天就修好收音機,但勞逸結合的道理她還是懂的,真把她哥累壞了反而容易耽誤事。
這幾天程亮都是早上八、九點乾到晚上八、九點,工作時長在十二小時左右,除掉睡覺八小時,餐加洗澡兩小時,他還有兩個小時自由支配的時間。
所以程亮不刮胡子,真不能全推到忙,沒時間上麵。
但要說這是因為他懶也不對,修收音機是個細致活,過程中得全神貫注,很耗費心神。所以每次忙完後,他都覺得身體被掏空,隻想躺著什麼都不想乾。
要不是程蔓看不過眼,程亮能連澡都不洗。
但這些沒必要跟王秋梅說,畢竟她幫不上什麼忙,知道了隻會平添擔心。
當然,她現在就挺擔心的,說道:“那你們吃飯還行吧?不是有一頓沒一頓吧?”
程蔓說道:“這幾天都是我做飯,每天至少有一葷兩素。”
“那還行,”王秋梅琢磨了下又問,“你手上肉票夠嗎?”
“每月定量肯定不夠,但我有個鄰居娘家在鄉下,現在國家不是放開養殖了嗎?她那邊養雞鴨和魚的很多,我跟她說好了,一星期送一隻雞一隻鴨來。”
王秋梅嚇了一跳:“一星期兩隻雞鴨,那一個月得多少錢啊?”
程蔓說道:“錢雖然多,但跟我們能賺的比,不算什麼。”
王秋梅知道兒子閨女在做生意,也往裡投了不少錢,但掙了多少她還真不清楚,此時聽了便問:“你們這生意,很掙錢?”
“這麼說吧,之前我跟二哥收和修收音機花了一百多,上星期我們把那批收音機出手,掙了一百七十多。”
“掙了這麼多?”王秋梅吸了口氣,又有些疑惑,“可我也沒聽說崔麻子發財了啊?”
程蔓反問:“我不跟您說,您知道我們掙錢了嗎?”
王秋梅搖頭:“不知道。”
“那就是了,看不出來,不代表他沒有發財。就算他生意搞砸了,也不影響我們賺錢,您說是不是?”
“你說的有道理。”王秋梅思索著說,“那你們這一個月,至少能掙兩百?”
“應該不止。”
王秋梅好奇問:“哪能掙多少?”
程蔓笑道:“我們生意才開始,不好說,等月底吧,算清楚賬我再告訴您。”
“看你那樣,還賣關子。”王秋梅嗔道,“行,你們好好掙錢。”
之後王秋梅又簡單說了下介紹的保姆情況,基本符合程蔓的要求,不過她這幾天有點忙,沒時間麵試,就把見麵時間定到了下周一。
周中午,程蔓讓程亮刮胡子,帶上修好的收音機去擺攤。
兩天半的時間裡,程亮修了十八台收音機,但兩人沒全帶上,隻拿了九台,檔價格,每樣台。
周育東這幾天可以說是望眼欲穿,生怕兩人改變主意不來了,這會見到人差點笑成菊花臉,說話聲音也十分熱情。
程蔓態度也還是之前那樣,笑著寒暄幾句便痛快給了錢,然後跟程亮一起將收音機一台台拿出來。
因為上周預告了時間,程亮調好頻道沒一會,就有好幾個人結伴找過來,說是鄰居從他們這裡買了收音機,用著不錯,他們也想買,並問價格優惠是不是還跟之前一樣。
程蔓說是,九台收音機就少了五台。
出掉這五台收音機後,陸續又有幾個人出手,不到半小時,九台收音機就清空了。
有一個人之前就沒搶到收音機,今天正好來這邊,就想來碰碰運氣,結果人見到了,收音機卻賣完了,他忍不住說:“老板,你們每次能不能多準備幾台收音機?這樣幾台幾台地賣,根本搶不到啊。”
程蔓聽後說道:“我們也想多攢點,可上周我不是答應大家最早今天來擺攤嗎?我就想著話都說出來了,收音機再少,我也要跑這一趟,至少告訴大家我還在是不是?”
圍觀的人聞言,都說他們守信,剛才抱怨的那個人也沒話說了,隻問:“那你們明天還來嗎?”
程蔓點頭說道:“來,從今天起一直到周六,我們都會來擺攤,時間不變,不過地點會換到這條街的另一邊……”
聽到他們要換地方,周育東立刻從店鋪裡衝出來問:“你們什麼意思?生意剛做起來就像踹掉我換地方是吧?”
突然衝出來的周育東嚇了大家一跳,程蔓倒是很淡定,隔著輪車看著他說:“周同誌,我們之間隻是合作關係,您覺得我們每天借用插座半小時用的電不止五毛錢,我們覺得太貴,換地方擺攤,有問題嗎?”
好幾次都沒搶到收音機的人瞪大眼睛問:“一毛六分五厘一度電,你借他們的插座半個小時就要五毛錢?”
程蔓解釋道:“之前是五毛,上次來的時候周同誌說不好交代,漲到了單次一塊。”
圍觀的人紛紛“豁”了聲,也有人直接喊出聲:“這也太黑了!”
周育東臉色漆黑:“我之前說過,一次一塊,你想借用插座多久都行。”
程蔓點頭說道:“嗯,周同誌您確實說過這話,但我們每次隻賣幾台收音機,不需要借太久收音機,所以我們想了想,決定跟您解除合作,請您見諒。”
“想解除合作,你們之前怎麼不說?”
“當時我們不是還要合作嗎?我今天說,下次不合作,應該沒問題吧?”程蔓微笑著說,“上次您說漲價,好像也是臨時起意。”
“沒錯,就許你漲價,還不許彆人不跟你合作嗎?”
“我就不信插個收音機,半小時能用到一塊錢的電,多的錢都被你私吞了吧?”
聽著圍觀群眾七嘴八舌的議論,周育東氣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最終指著程蔓說道:“你、你給我等著。”
周育東這種人,心眼比針眼大不了多少,隻要不跟他合作,關係遲早鬨僵,除非程蔓他們換地方擺攤。
可擺攤的地方沒那麼好選,她家附近人流量大的商業中心隻有這裡,而且這事又不是她的錯,她為什麼要慫?
她這個人雖然不想惹事,卻也不怕事,便淡定說道:“好,我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