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電話線,陸平洲不好跟父親炫耀自己老婆多厲害,隻淡淡道:“得了,您工資也沒比我高多少,平洋還在讀書,您管好自己就行了,彆總操心我們錢不夠用。”
陸父聽著這話,沒忍住嘿了聲:“升上團長後你覺得自己現在特能耐是吧?”
論能耐,陸平洲當然不敢跟父親比,他爸是跟鬼子打過仗的,剛建國那會還去過半島戰場。他隻是故意歪曲了父親的意思,說道:“您為我感到自豪可以直接說,不用總強調我現在的級彆。”
陸父被這話噎的,都不想搭理他了,問道:“你還有什麼事?”
陸平洲哦了聲道:“沒什麼了,您要不要再跟我媳婦聊兩句?”
陸平洲要是不問,陸父肯定不會主動說要跟兒媳婦通話,但他問了,便也應聲道:“把電話給你媳婦吧。”
“行。”陸平洲將話筒遞給程蔓,“你跟爸聊兩句?”
程蔓嗯了聲,伸手接過電話喊道:“爸。”
雖然程蔓跟陸平洲回去過過兩次年,期間對陸父的印象也挺好,但她畢竟隻是兒媳婦,在他麵前做不到像陸平洲那麼自在。
所以兩人聊的時間不長,基本都是程蔓在說寄過去的包裹裡有什麼,以及提前祝陸父他們新年快樂。
講完後程蔓又問陸平洲要不要講電話,後者伸手接過話筒,也說了聲新年快樂,就把電話給掛了。
……
這一年陸平洲的休息被排到了過年後,能從年初一休到年初十,而年前最後一天假在二十七號。
嗯,年三十他依然不放假。
軍人就是這樣,職位越高,責任越大,越是闔家團圓的節日,他越顧不上自己的小家。
副職的時候他還能偷點懶,反正除非司令員要下來慰問,否則這種活動的主角通常都是團長。
去掉前麵的副字,升職成為團長後,這懶就偷不成了,他不在臨江也就算了,在臨江的時候,下連隊慰問這事就少不了他。
陸平洲不放假,王芳卻從年二十九開始休息,一直到年初七才上班。
好在這一年他們還是去程家吃年夜飯,家裡不用買太多菜和肉,給王秋梅夫妻各買身衣服,再提點水果點心,帶瓶茅台一盒茶葉過去就行。
說到茅台,當初買的時候陸平洲還覺得多,結果才半年,六瓶茅台就去了四瓶。
最近程蔓已經在考慮,年後要不要再弄點外彙券,去僑彙商店再多買幾瓶茅台回來。
春節當天陸平洲不用太早去部隊,早上吃過飯後,他先騎自行車送母女倆去機械廠職工院。
春節職工院的人基本都在家,但這天太陽不是很好,西北風又呼呼地刮著,基本都窩在家裡烤火,兩人進來這一路就沒看到兩個人。
到二十七號院門口,程蔓先抱著孩子下車,陸平洲再推著掛滿東西的自行車跨過院子門檻。
兩人動靜不算大,但王秋梅早盼著他們了,隔一會讓程明去外麵看一次。後來程明煩了,直接趴到窗戶邊往外盯著,所以他們一進院就被發現了。
程蔓抱著閨女還沒走到屋簷下,門就被從程明從裡麵拉開,他挑出來喊道:“老姑,老姑父,新年快樂!”
程蔓聞言眉毛一挑:“誰教你這麼喊的?”
“能有誰,他那幫朋友唄。”
因為天冷,王秋梅就把年夜飯的準備工作挪到了屋裡,這會正站在飯桌旁篤篤篤地剁著肉,扭頭看了眼程蔓問,“冷不冷?明明,趕緊給你姑他們倒杯熱茶。”
“來了!”
程明嘴裡嚷著,噠噠跑到鬥櫃前,先找出兩個杯子,正準備放茶葉就聽到後進來的老姑父說:“不用倒我的,我待會就走。”
程明這兩年很喜歡充大人,不等王秋梅開口便問:“你不留下吃年夜飯啊?”
程蔓回答說:“他部隊有事,中午回來。”
“大過年的怎麼還這麼多事。”程明老腔老調感慨完,歎了口氣說,“行吧,就泡一杯茶是吧?”
“對。”程蔓問完悄悄給王秋梅使眼色,意思是程明都跟誰學的。
王秋梅聳聳肩沒吭聲,剁好最後一塊骨頭,手往圍裙上一擦,走過來問:“怎麼又拿這麼多東西來?”
“這有什麼多的,除了給你和爸的衣服,就尋常的糕點水果,哦,還有盒茶葉和茅台,中秋那會我不說了嘛,開了那一瓶,過年再補你們一瓶。”
“中秋那瓶都沒喝完,還補什麼呀。”王秋梅說著走到鬥櫃前,打開陸平洲放下的東西,從裡麵小心翼翼拿出茅台,“這瓶酒一拿過來,你爸又該惦記上了。”
“惦記上了就喝,正好今天過年,得開一瓶好酒。”程蔓邊說邊轉過身,讓陸平洲解開她自製的帶娃神器。
王秋梅一想也是,問道,“平洲你下午還要去部隊?那能喝酒嗎?”
陸平洲說道:“能喝幾口,不醉就行。”
“行,喝吧。”王秋梅說著拿起那瓶茅台,“我得把這瓶酒藏起來,不然讓你爸知道了,喝完中午這頓肯定還得惦記。”
程蔓有些哭笑不得,但沒阻止王秋梅,隻看了眼陸平洲腕上手表問:“你是不是該走了?”
“嗯。”陸平洲應聲,抬頭朝主臥說道,“媽,我先去部隊了,中午再過來?”
屋裡王秋梅藏好茅台,聽見聲趕忙出來說道:“你路上騎著小心點,中午早點回來。”
“知道。”陸平洲拉開門,抬腳跨出去說,“不用送了,你們都進屋去吧,外麵冷。”
抱著閨女的程蔓停住腳步,捏著小姑娘的手說:“程程,快跟爸爸說再見。”
程程不會說再見,但她揮著手喊了“怕怕”,陸平洲神色裡更添幾分滿足,將圍巾一攏就低下頭出去了。
陸平洲出門後,程明也終於泡好了茶,端到靠牆放著的小桌子上麵說:“老姑請喝茶。”
程蔓臉上不自覺露出笑:“明明今天這麼乖,看來我這個紅包是藏不住了啊。”
“有紅包?”程明眼睛亮起。
“有,但是呢,”程蔓臉色一變,從口袋裡摸出紅包,舉在手上表情嚴肅道,“你得先把老姑兩個字給我改了!”
她今年是二十六,不是三十六好嗎!
紅包的威力很大,看到那抹亮眼的紅色,程明都來不及思考裡麵有多少錢,就改了口說:“小姑新年快樂!”說完看到程程盯著自己,又補充道,“妹妹也新年快樂!”
程程不太熟悉妹妹這個稱呼,但她知道程明在跟自己說話,立刻手舞足蹈起來。
而等程蔓將紅包交給程明,他也忍不住手舞足蹈了,之後沒去彆的地方,直接搬了張小板凳,坐在程蔓身邊逗妹妹。
他們聊天的時候,王秋梅則在洗手,她剛剁了肉,怕把衣服弄到閨女女婿拿來的衣服上。
洗完手拿毛巾擦乾,王秋梅回到鬥櫃前打開裝衣服的包裹,從裡麵找出自己的,是一件淺灰色呢絨大衣,一看就不便宜,不由問:“這件衣服得多少錢啊?”
程蔓沒說價格,隻道:“放心吧,沒我一天掙的多。”
“那肯定也不便宜。”
雖然愛不釋手,但王秋梅仍忍不住念叨:“我都這麼大年紀的人了,你隨便給我買身衣服就行,哪用得著買這麼好的?”
每年給王秋梅買衣服,程蔓都要聽她念叨幾句,都已經習慣了,順著捧了老太太幾句,然後提議讓她試一試。
老太太被閨女哄得眉開眼笑,很快進了主臥,脫掉外套穿著大衣出來。
王秋梅雖然沒有程蔓高,但也有一米六,她也不算瘦,能撐得起大衣,出來後不止程蔓,連剛進屋的程亮都說:“這衣服真不錯,媽您穿上瞬間年輕二十歲,看著跟我姐一樣。”
雖然程亮是在誇人,但王秋梅聽了還是沒忍住翻了個白眼:“你就貧吧!還你姐,沒說我是你奶我就謝天謝地了。”
“那哪能啊。”
程亮說著走到鬥櫃前,拿起上麵放著的茶壺就準備倒茶,但茶水還沒出來,王秋梅就嚷嚷起來了:“你還敢喝冷茶?忘記你剛從醫院回來了?”
程蔓驚訝問道:“剛從醫院回來?”邊說邊上下打量程亮,看來看去也沒看出他哪裡不舒服,疑惑問,“你哪不舒服?”
“誰知道他,自打前陣子腸胃炎去醫院吊了兩瓶水,這段時間不是胃脹就是胃酸,今天早上吃完就說不舒服,”王秋梅沒好氣地說,“得虧他是個男的,不然我準得以為他是有了。”
程亮被親媽損得神色訕訕,辯解道:“我是真的胃不舒服。”
“是,想吐嘛,那你吐出來了嗎?”王秋梅說著擺了擺手,“算了,我不問你這個,你胃不舒服,到醫院醫生總得給你開藥吧?藥呢?”
“醫生說我這是腸胃炎後遺症,好好養著就行,不用吃藥。”
“好好養著,哪回醫生不這麼說?你又哪回聽了,不還是一不舒服就往醫院跑嗎?”
這話聽著像是後媽,王秋梅頓了頓補充道:“我也不是說舍不得掛號的那個錢,見不得你去醫院,可你自己說說,放假這幾天你去了幾次醫院?在家待過多久?要不是消化科的醫生全是三四十往上走的,我都要以為你看上人家了。”
程亮眼神微閃:“您也知道醫生都是三四十以上的?”
王秋梅抿唇,正準備問兒子是不是真不舒服,就聽到坐在牆邊,將程亮微表情儘數看在眼裡的程蔓聲音幽幽問道:“醫院裡應該不止醫生吧?”
王秋梅止住到嘴邊的話問:“什麼?”
程亮仰頭灌冷茶的動作頓住,卻沒有轉頭看程蔓,她見狀微微一笑道:“看不到年輕醫生,能看年輕護士嘛。”
“咳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