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麵無表情:“白眉大俠竟死於西域, 此事、實在是……令人、扼腕啊……”
太子繼續麵無表情:“說時遲,那時快!陳豐拔劍而出……”
二皇子的笑容漸漸消失:“……”
他覺得自己上當受騙了, 這一刻, 世界上最大的謊言莫過於他大哥的那一句——“孤講得不比外邊的說書先生差!”
“宮外的說書先生講故事,難道都是這樣的嗎?”
二皇子傻眼了,沒見識的他沒有辦法立即拆穿太子殿下過於自信的迷障而說出來的謊言。
但是他卻對外頭說書先生的水平產生了深深的懷疑, 難道說,他們專業說書的, 靠著這個吃飯的人, 還不如郭小福公公這個業餘選手嗎!?
二皇子很清楚,他大哥今晚這充滿了技巧的講故事,不僅沒有勾起他往下聽的興趣,比起上一次, 反而還更加讓他感覺如坐針氈, 如芒刺背,如鯁在喉!
這真的是說的不比外邊的說書先生差嗎?!
太子一邊講故事,一邊關注二皇子的表情, 他期待看到的是二皇子在聽郭小福敘事的時候的那個樣子,興奮的、快活的、滿臉期待的,情緒投入的……
可是他失望了,看著弟弟那雙什麼情緒都往上邊寫的眼睛,從最初的期待, 變成了傻眼,然後又變成欲言又止,最後變成渾身不適的滿眼忍耐,以及此刻那縮著脖子、咬著牙一副“我要頂不住了!我快要爆發了!”的樣子。
太子“抑揚頓挫、慷慨激昂”地講故事,終於漸漸地失去了聲音。
二皇子抱著掙紮不止的青雀狗, 沉默地和太子對視著,空氣都變得安靜了,此時此刻的氣氛,隻有一片尷尬可以形容。
唯一的動靜,隻剩下二皇子腳邊的於菟狗,還在努力的嗷嗚著,嘴裡咬著二皇子的褲腿要拉他走……
這一刻,二皇子甚至覺得這隻於菟狗似乎在私底下被他大哥被折磨得不輕,隻有這樣,它才會在他大哥開講的那一刻,就瘋了似的要拽他走。
剛才二皇子以為於菟狗這是不乖了,他要聽《仗劍江湖》,它卻要鬨著拉他出去玩,現在二皇子明白了,於菟狗哪裡不乖了?他簡直太乖了!它這是——要拯救他於水火之中啊!
可是二皇子明白的太晚了,嗚嗚嗚~他就不應該不信邪的,故事什麼的,他大哥壓根不會講!
其實二皇子也知道,自家大哥已經很努力了。他的說書和上一次相比有了很明顯的進步,不論是停頓,重音還是起伏變化都非常到位,但是二皇子並不知道為什麼到頭來他還是覺得聽不下去……
不,甚至不是聽不聽得下去的問題,而是他聽得感覺十分彆扭,渾身都似乎爬滿了毛毛蟲。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勁,才忍住沒有暴躁地和狗子一塊兒嗷嗷叫喚起來。
倘若湛兮在此處,大概可以說出原因的吧,這就是因為太子的“講故事”依然具有他一貫的明顯的個人風格。
從前他是沒有感情,也沒有技巧,隻有機械式複述,而現在,他已經超越了曾經的自己!抵達了另一座高峰!!他擁有了技巧!!!
好消息:太子擁有技巧了!
壞消息:太子隻有技巧!
即所謂的——“滿滿的全都是技巧,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
一個人工智障刻板且平平無奇的講故事令人頭疼,而一個人工智能明明沒有感充沛的感情,卻非要用它那沒有足夠充盈的感情的嗓音,去康慨激昂、抑揚頓挫地講故事,那也同樣會令人頭禿的啊……
這甚至有種恐怖穀的效應,就是你發現一個“非人”的東西,在彆彆扭扭的“仿人”。
任由空氣安靜了一會兒,太子最後強行撈起了氣喘籲籲趴在他腳邊的於菟狗,說:“二弟,我們睡覺吧。”
二皇子看著他,囁嚅著嘴唇,欲言又止了老半天,雖然太子沒說什麼,可是二皇子還是感覺他大哥的情緒似乎有些低落,大哥這是傷心了?
猶豫了許久,二皇子還是決定安慰一下太子,眨了眨眼睛,猶猶豫豫說道:“大哥,你比起上一次進步非常大,改日小舅舅進宮來,你給他講故事吧,一定會讓他知道你已經非吳下阿蒙啦!而且、而且小舅舅應該會喜歡的吧?哦不,是一定!我猜測他一定會很喜歡聽的!”
對不起了,小舅舅!
二皇子的內心在小聲叨叨:大哥,以後就給小舅舅講故事吧,至於給我講……那就不用啦,我發現自己其實好像也沒那麼愛聽愛玩,我平時挺文靜的說實話。嗬嗬嗬~所以這些熱鬨的玩耍,還是讓小舅舅來吧,阿娘說他皮糙肉厚!他一定扛得住你的!
而且,二皇子憤憤不平地戳了戳青雀狗圓滾滾、毛茸茸的小屁股,大哥現在講故事更讓人如坐針氈了,憑什麼他一個人受苦啊,小舅舅天天放他鴿子,就應該懲罰他聽大哥講故事三天三夜!
太子沉默地看著偷偷摸摸笑得像是偷腥了的貓兒似的弟弟,心道:二弟,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這表情,真的好像那一日曹國舅把你忽悠去追阿耶他們後,通體舒泰地說“禍水東引”的時候的表情啊。
所以說,你是把你大哥我當成了“禍水”,往你小舅舅那邊引過去了,是嗎!?
太子:孤恨孤如此敏銳!(抱膝蓋蹲牆角自閉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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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永明帝就派了郭小福出宮,專門來找湛兮,目的就那麼一回事,明裡暗裡問他啥時候進宮,提醒他應該是時候進宮一趟了。
他來的時候,湛兮正在吩咐田姑姑去尋他大伯母,央劉氏替他辦一件事。
他昨夜裡忽然想到一件事,張養德如同看見了鬼一般地看石丫頭,那肯定是因為他覺得石丫頭臉熟,一般而言,看見臉熟的人有些驚訝很正常,但是驚訝到“像是見了鬼”這種程度,那肯定是有些特殊情況的。
要麼,石丫頭是像某個已經死去的人;要麼,石丫頭像是他剛剛才提到過的、以為不會再見到,至少現在不會見到的人……比如,八方聽雨樓在找的那個被拐的姑娘。
湛兮太忙了,這件事打算委托一下他大伯母。
讓田姑姑離開後,湛兮笑盈盈地看著郭小福:“今兒個又是怎的了?”
郭小福按照慣例的,笑盈盈地吹捧了湛兮一番,而後說道:“昨兒個二殿下又使小性子了,與貴妃娘娘鬨脾氣後,天都快黑了也不理,倔強地抱著狗兒到了東宮去,說是不讓他出宮找國舅爺您玩,他就不回立政殿睡覺了。”
湛兮聽了之後是滿臉的無語,他覺得這大蟲兒現在給他的感覺,怎麼好像有一種把他大哥的東宮,當成了他自己的永遠的二號狗窩一樣,而且這個“二號狗窩”是他和爹娘鬨脾氣後,勇敢地離“家”出走的避風港。
而大蟲兒表現的那麼理所當然、毫無顧忌,主要是因為這個避風港的主人主動表現出了一種永恒的、無條件接納他的態度。
所以二皇子就可以恃寵生嬌,無所顧忌。
真·團寵主角·湛兮:“……”
啊哈!突然發現了有個人要搶他的【團寵】標簽!
而他本人好像也是這隱藏團寵大蟲兒背後寵他的成員之一!
湛兮看了看天色,應該差不多到放學的時間了,便關心地問道:“那現在大蟲兒他回到立政殿去了嗎?”
說到這事,郭小福就有些尷尬,笑得很是奇怪,然後來了一句,說:“今兒個天蒙蒙亮,二殿下還沒有去進學,便直接回了一趟立政殿。”
這就讓湛兮很驚訝了,雖然說大蟲兒不像他那麼懶散,但是歸根結底也不是多麼愛早起的人,每天早起去上學對他而言就已經是一種極大的困難模式了,他還能趕在上學之前起床,就為了回立政殿一趟,這是為什麼?
湛兮不理解,就多問了一句。
郭小福回道:“這個奴才就不太清楚了,主子的事,奴才哪能過問呢?”
湛兮也不為難他,應了他一句:“你先回去吧,明日我就進宮一趟,今日我還有點彆的事情要忙。”
得了湛兮的準信,郭小福就是完成了任務,他很是高興,連連向湛兮道謝,然後笑眯眯地收了湛兮的賞錢,便離開了。
湛兮若有所思地看著郭小福離開的背影,有些不太理解發生東宮裡發生了什麼,讓大蟲兒表現出一副被狗攆的樣子,按理說太子不會對他弟弟做什麼才對的。
大蟲兒天黑了才往東宮裡衝,天蒙蒙亮就迫不及待地跑路了,鬨得跟有鬼在後邊追他似的……
湛兮琢磨了一下,心道:總不能是小太子興衝衝地要給大蟲兒講故事,而他講故事又太過要命,把他弟弟給嚇跑了吧?這也太離譜了!
不能不說,有的時候,人的猜測越是離譜,反而越有可能逼近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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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兮確實需要進宮一趟了,不僅是為了看看大蟲兒的情況還有欣賞一下小太子的說書絕技,他還要給永明帝和王意如送那個通透至極、高貴華美的“琉璃蓮花台”。
廠子出成果了,得先讓最大股東,咱的“皇室董事長”嘗一嘗這個果子呀,如此才好在後續要求加大投入。
而除此之外嘛,還有一件極為重要的事情,按照原劇本的發展,大蟲兒八歲後,永明帝就會讓他搬出立政殿,而住到武德殿。
武德殿的的裝潢華麗不華麗倒是不要緊,主要的是它的地理位置不同尋常,它距離東宮極近,處於了東宮與內朝之間。
永明帝做下如此安排的時候,可能是沒有想太多的,一來武德殿距離東宮近,二皇子和太子兄弟兩來往也方便,二來武德殿沒有太偏僻,二皇子要回立政殿的話,路途也不至於太遙遠……
但這樣地理位置絕佳的宮殿安排給了二皇子,卻容易引起東宮的猜疑,或許說,會引起自詡太子黨的利益集團的猜忌……
想到此處,湛兮就忍不住歎氣,按原劇情的發展的話,沒心沒肺的二皇子和太子真的很難相親相愛,因為他兩一個是真的可可愛愛沒有腦袋,另一個也是真的可可憐憐多思多慮。
而且他們還中間插著的你死我活的皇權爭鬥,哦,還不隻是如此,還有一個世間頂級攪屎棍——曹睿之。
原劇情裡,“獅子狗”事件中曹睿之令太子摔傷了尾椎骨,還讓太子吃了大虧,本就使得兄弟二人生了間隙,而在太子養傷期間,二皇子多次想去看望大哥,卻又被曹睿之攔下,因此兄弟二人的關係更是進一步惡化……
在關係如此冷淡甚至敵對的時刻,二皇子要搬到武德殿,哪怕太子不計前嫌,依然喜愛弟弟如初,但是他這種思慮過重的權謀怪物,又遭了一番尾椎骨的打擊,恐怕也真的很難不去多想一些什麼。
不過……雖然“二皇子遷居武德殿”的事件確實是這皇家的兩兄弟的感情和關係持續惡化的一個重要節點,但湛兮卻不打算改變這件事,畢竟今時不同往日了嘛!
什麼事情都得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的,感情不好放一塊兒那會讓感情更不好,反過來,感情好放一塊兒那就會讓感情更好唄。
畢竟太子是個大活人,他背後利益集團的想法雖然重要,但是到底越不過他本人去的,否則,原劇情裡,王家就不會是那個下場了……
而且,湛兮這段時間拚命趕工弄出來的兒童遊樂園,雖然說是送給太子的生辰禮物,但是太子也得有人陪著玩才好玩,一個小孩孤零零地自個兒玩,那怎麼快活得起來,人多才熱鬨!
那這兩兄弟住的近一點,湛兮才剛好找永明帝在這東宮和武德殿的中間圈出一塊空地給他大展拳腳建立一座“遊樂園”!
不過雖然他必須要進宮一趟,但今天還不行,湛兮得去看看他莊子裡那群工匠的進度條怎麼樣了,那個龐大的滑滑梯說是竣工了,但他還要親自去監工驗收呢,順便他新的圖紙已經畫好了,得指導一下工匠們一些具體的操作。
哦對,還有,從莊子回來的路上他還要繞路去一趟陳府找陳尚書,因為他打算要打造一個小型的彈簧床給太子他們蹦蹦跳跳著玩,這玩意兒又得用到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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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兮很忙,而被他逮住的人,顯然是無法比他空閒的。
八方聽雨樓的京城大型分局內。
穿著月白色襴袍的青年正不緊不慢地推平香爐中的香料,其動作格外的講究,行雲流水中十分有韻味。
可是張養德卻看不下去了,頭痛得忍不住捂腦袋:“賢侄,你且莫要管這焚香之事了,過來坐好吧。”
“張叔叔莫急,此乃以沉香之甜涼為主,佐以檀香之甜美的‘心清香’,有清心靜氣、安撫心神之效,很是適合時下的我等,”說著,許越壓香的手頓了頓,略有些思索地歪了歪頭,“不過小侄原先思忖著這心清香是否弄成香丸會更好一些……”
張養德:“……火燒眉毛了我的賢侄誒!你還想著這香香香的!”
不錯,這個沉迷香道的人,正是那一日隔著屏風接待了湛兮的八方聽雨樓的接待人,他也是八方聽雨樓的少樓主。
此時,坐在主座上的另一位中年男子撫了撫胡須,道:“賢弟,你稍安勿躁。”
這便是八方聽雨樓的當代樓主許俊俠,也是許越的親生父親。八方聽雨樓的老樓主隻有一個女兒,故而最後把八方聽雨樓交接到了自己的侄兒許俊俠的手中。
張養德搖了搖頭:“我不能不急啊仁兄!此事該如何是好呢?若是順了那小國舅的意,你可就平白得罪合作多年的商會了,也毀了這八方聽雨樓的名聲,但若是不順了他的意……”那他們可能會一起完犢子。
“這是哪路神仙,才十二歲,便這般厲害了!”張養德有些恨恨地說。
“既然不順則死,那就順他的意,”許俊俠說,頓了頓,他笑了,“但順,不能全順。消息要給,但不能全給,畢竟各家秘密,終究是秘密,我等哪能全然知曉?”
“阿耶說得簡單。”許越終於點燃了香料,他蓋上了香爐的蓋子,這才理了理衣衫,站起身來往這邊走,邊走邊道,“您是沒親眼見過這位小國舅,他可不是那麼好招惹的。”
張養德狼狽地捂著臉道:“都怪我,倘若不是我……”
“張叔叔莫要責怪自己,在您之前,侄兒就已經和這小國舅打過交道了……”許越說著笑了,“若是說他對八方聽雨樓起了忌憚之心,卻不是從您那兒開始的,而是從侄兒這裡開始的。”
“說起來,阿耶您當真覺得‘順不全順’,能令對方滿意麼?”許越問。
“當然不能,”許俊俠坦然自若地答,“他要的從來不是什麼玻璃工坊的秘方,故而此事你是全順、或是不全順,我們都不能令他滿意。既如此,不如稍稍順應一下便是了。”
“他想要的不是玻璃工坊的秘方?”許越皺緊了眉頭,“那他要什麼?”
思忖了一下,許越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滿麵駭然之色:“難道是想要這……這不能吧!?”難道對方胃口當真那麼大,當真想要吃了他們八方聽雨樓!?
“有何不可能?在你接下他的委托,並完成他的委托時,就是你的‘財’已經在他麵前露了‘白’的時候。”許俊俠很平靜,因為他知道,早晚會有這麼一天的。
自打許俊俠從自己的伯父老樓主的手中,接過了已經具有一定規模的八方聽雨樓開始,許俊俠就為了八方聽雨樓的發展和隱匿而殫精竭慮,這些年來他要延伸觸角尋找自己幼年被拐的堂妹,沒少和大雍朝各地的地方豪強打交道,那些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玩意兒。
夾縫生存哪有那麼簡單?八方聽雨樓可沒少捏著鼻子割肉喂老虎,否則哪裡能那麼快遍布的大雍朝?隻是他堂妹到底經曆了什麼啊,這麼多年了,線索是找到了就斷掉,續上又斷掉,始終沒能找到她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