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兮一邊吃,一邊問他:“管家說中午的時候,你是和子慎一起來的?他怎麼先回去了?”
“兄長先回去給母親做燒火做飯了,國舅爺您莫要怪罪。這幾日兄長往您莊子上奔波,又要商量走六禮的事情,實在是勞碌,他中午也隻是陪我過來一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情,久候您不歸,他就先回去了。”譚勇仔細地解釋。
湛兮表示理解,將麵片湯喝完,讓田姑姑進來收拾下去,又擦嘴淨手,這才問譚勇:“現在說說看,你又發現什麼東西了?”
譚勇開口:“那廣平侯府……”
看他這突然開口,又突然收聲的奇怪模樣,湛兮挑眉,猜測:“怎麼?那廣平侯府又偷偷摸摸養了個女人?”
“額,這回不是偷偷摸摸的了,是光明正大的。是這樣的國舅爺,王氏那位出嫁了的大姑娘,如今新寡了,她帶著自家小女兒回了娘家來……”
因著這位王家大姑娘,盧家婦毫無遮掩的行徑,譚勇沒怎麼使勁兒,就大概知曉了這一位的事情。
“據說在閨閣時,這一位,就與王皇後不太對付。因著其性情暴烈,而心機城府又……又不太足夠,所以在早年鬨了許多笑話……”
永明帝當年答應與王氏聯姻的時候,王氏嫡脈有兩個姑娘未出閣。
其一就是庶出的大姑娘,這一位年紀稍大,之所以還未出閣,那是運氣不好,成了望門寡,當時正在尋覓第二個如意郎君。
其二就是正值妙齡,尚未議親事的王家嫡出小女王敏君了……
說真的,當年王家要是沒打算和永明帝結仇,那這位庶出大姑娘真的沒半點被選擇的可能性。
湛兮完全不理解譚勇口中那些“鬨出了些笑話”——閨閣爭鬥。
“她回娘家就回娘家吧,”湛兮無語地說,“怎麼,她難不成還想要以二寡之身,三嫁帝王?”
“這個她應該是不敢想了,不過她敢想點彆的。”譚勇繼續尷尬撓頭。
“她想什麼彆的了?”
“她使了婆子到鐵匠鋪要打一把劍……用來劍舞的那種劍、最好參照飛將軍的寶劍的劍……”
湛兮麵無表情地看著譚勇。
譚勇蒼蠅搓搓手:“都是我偷聽到的,我當時在和鐵匠鋪的學徒好兄弟喝酒。”
好嘛!飛將軍的劍、劍舞!
“爛桃花”,原來是你!
王皇後的棺材板真的要壓不住了,你們這群人,怎麼那麼多騷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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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兮這邊對“爛桃花”虎視眈眈,另一頭“爛桃花”本人卻也並不想當爛桃花。
廣平侯府,後宅。
“您從前讓我學劍舞,學《飛將軍滿堂勢》,我以為是希望我不遜色於世間男兒,三歲伊始,我日日苦練。卻不料,您是為了這個!?您竟然是為了這個!”
怒意蓬勃的女孩摘下掛在牆壁上的秀女劍,一把丟在了地上,還憤憤不平地踩了兩腳:“我今兒個告訴你,我今後不再學劍舞!我可作畫彈琴,卻再不要舞劍!”
“住口!反了天了你!”然而她的母親卻並不受她的威脅,反而還更加強勢了起來,要婆子直接將這個冥頑不靈的小女兒按住。
婆子嬤嬤就要上前——
“我看你們誰敢!?”盧玉巧撿起了地上的劍,一把脫去了劍鞘,長劍一揮,怒道,“我可是盧氏女!你們誰敢碰我!”
“盧氏女?”王大姑娘發出了一聲冷笑,對上女兒含淚的雙目,冰冷又殘忍地開口,“可是你爹已經死了!他死了!你鬨夠了沒有!一個沒有父親,沒有兄長做後盾的女子,倘若找不到一個尊貴的夫婿,會是什麼樣的下場,你想清楚了沒有!”
“我千辛萬苦給你找到的機會,你為什麼不去抓住?啊!我是你親娘,我還會害你嗎?你看看你前頭的兩個姐姐,她們的婚事,哪一個不是個頂個的好,要不是如此,我未生男兒,你以為你在盧家的日子能好過!”
盧玉巧隻感覺眼眶裡的淚水滾滾落下,她忍著喉嚨裡的哽咽,努力讓自己口齒清晰:“無論如何,我姓盧,我隨時可以回去。”
“是啊,你可以回去。”王大姑娘揮揮手,讓婆子們退下,她指著大門,對盧玉巧說,“走啊!你走啊!有本事你現在就滾回去!”
盧玉巧猛地往前跑了兩步,卻被母親如同鬼魅一般在自己身後幽幽響起的聲音攔下——
“你考慮清楚了,你是盧氏嫡脈二房二老爺的嫡三女,你前頭還有大房三個老爺的一群女兒,還有二房大老爺的兩個嫡出女兒,你還有嫡出姐姐近十個未出嫁……而比起有父母為之籌謀的她們,你有什麼呢?”
王大姑娘明明沒有做什麼,隻是幽幽地說了幾句話罷了,可是盧玉巧睜著眼睛,看著的黑黝黝大門外,她怎麼覺得,自己好像被看不見的,無形的蛛絲纏住了手腳,讓她再難往前邁出一步,哪怕隻是一步。
“你爹死了,而你娘我……是不會為他守寡的,那個狗東西,他不配!我最後告訴你一遍,你不抓住這次機會,你不相信你親娘,那你回去吧,回盧家去,回去向你那群伯父伯母搖尾乞憐去吧!”王大姑娘最後說。
盧玉巧像是一下子被抽乾了所有的力量一般,猛地跌倒在地,瑟瑟發抖了起來。
王大姑娘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自己的女兒:“先用秀女劍練著,待長劍打好了,你再刻苦一些,好好練。距離太子生辰,還有半個月,抓緊時間。”
盧玉巧沒有回應,坐在地上,無助地哭泣了起來。
“真是可憐呐……”王大姑娘似乎是在感慨,又似乎是在譏誚,那是勝利者對失敗者的輕蔑。
她攏了攏自己的披帛,優雅地邁開腳步,要往外走去。
突然,盧玉巧出聲了:“可憐的不是你嗎?”
王大姑娘腳步一頓:“什麼?”
盧玉巧緩緩抬起了一張淚痕遍布,眼神卻凶狠的臉,咬著牙重複道:“可憐的不是你嗎?她活著的時候,你爭不過她,鬥不過她。她死了,你要強迫你的女兒學她的《飛將軍滿堂勢》,去討好她的兒子。”
“她是死是活,你在她麵前都隻是可憐蟲!你嫉妒她、羨慕她、對上她,你就隻能無能狂怒。”
“王慧君,你真可憐!”
“啪——”用儘全力的一巴掌,狠狠扇在了盧玉巧的臉上,將她打得頭都磕在了地上。
可盧玉巧沒有喊痛,反而嘻嘻怪笑了起來。
屋外,燈火闌珊處。
王意如聽得瑟瑟發抖,一時之間,隻覺得自己家就沒幾個正常人,他小心翼翼地出聲:“阿耶?”
廣平侯撫了一下自己的胡須:“怕什麼,不過是瘋婆子回娘家發瘋來了。”
“阿耶,我覺得這個不是關鍵……”關鍵是不能讓她拖累我們吧?
“唔,說起來好久沒和親家聯絡了,你去,叫人快馬加鞭,給盧家長房和二房的兩位大老爺送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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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兮猜測輔助係統所謂的“爛桃花”,估計是想走“青梅竹馬”的路線的。
但是實話實說,這個難度太大了!王皇後要是還在世,時不時讓家中的夫人們進宮來陪自己賞賞花、聊聊天什麼的,夫人們帶著自家小孩,如此才有一定的可操作性。
讓王大姑娘的女兒和太子處成青梅竹馬?這還沒讓劉氏那個還沒趕到將軍府來的侄女兒,和二皇子處成得親親熱熱更簡單,至少他姐姐還活著,就在皇宮裡頭……呸,說什麼鬼東西。
湛兮決定把這事拋到腦後,這個任務一點都沒有難度,大不了他直接讓自己變身成人形電燈泡,瘋狂照亮太子。
翌日,湛兮神清氣爽地起床,用過早膳後,準備去上官府上,探望一下那個一同喝酒還沒醉結果受到懲罰最嚴重的無病同學。
與此同時,紫微城內。
看著前頭那些來來往往、忙忙碌碌的宮人,站在樹梢上的江離歎道:“舉辦個生辰宴,當真是不容易呢,提前這麼久就得開始準備了。”
屋內查閱資料的甄道藏聞言發出一聲冷笑:“否則呢?太子生辰宴還要臨時臨忙地弄?你以為是你麼?隨隨便便糊弄過去就好了。”
江離當然聽出了對方口吻中的鄙視,一副不以為意的模樣,但開口就是精準紮心:“是嗎?說起來,夫人本該是參加筵席的人呢,怎麼會和在下一起,隻能遠遠眺望呢?”
甄道藏咬了咬牙,不吭聲,繼續忙碌。
“夫人同許氏父子打過交道了麼,他們是什麼樣的人?”江離問。
“是能與你、我,形成微妙平衡的人。”甄道藏說。
江離抬頭看了看天,天光透過麵具,落在了眼部周圍,暖暖的,他闔上了眼睛,享受著這日光:“如此甚好,他們能為不良人提供更多的情報支持,做好自己的本職,便已經是極好了。”
甄道藏本來不想理這沒文化、隻會舞刀弄槍的家夥的,但是有一件事困擾她很久了——
“你下次喝了酒,能不能洗一洗自己?我與你共事,實在是受到很大的折磨。”
但是江離的反應卻讓甄道藏很意外,因為江離似乎完全不知道甄道藏在說什麼。
“酒?什麼酒?我並未喝酒。”
“可我明明聞到了……”
甄道藏猛地站了起來,快步走出去,在江離站立的那棵樹下,仔細地聞,篤定:“確實就是有酒味。”
“是什麼酒?”
“好熟悉,似乎是故地的酒,還有一股很像益母果的味道。”
江離的瞳孔一縮,眼神倏地銳利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