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微城, 東宮。
二皇子今日下了課,沒要去遊樂園瘋玩,也沒立刻就要甩掉他大哥衝回立政殿去, 他乖乖跟著太子去了東宮,說吃過晚膳再回立政殿。
到了東宮, 二皇子也沒和兩條又生得壯了一圈、撒嬌技術更進一層樓的狗狗們玩各種小遊戲, 反而主動跟著太子進了書房。
然後, 當著太子的麵, 二皇子非常主動地坐在了太子在自己的書房給他安排的小案牘邊上,自己弄好了袖子,居然研磨起墨來了。
太子:“!?”這……比之太陽打西邊出來, 恐怕也差不了多少了吧?
因著心中實在是好奇,太子猶豫了一下, 踮起腳,鬼一樣“飄逸”到了二皇子的背後, 伸長了脖子, 打算看看二皇子要做什麼。
二皇子正沉靜在自己的思緒裡, 沒注意到他大哥如此活潑可愛的一麵。
然後,太子就看見二皇子小心翼翼地在生宣上勾勒著什麼。
二皇子先是在畫線條, 反複嘗試了很久, 終於找到了很好的手感,然後太子就看見他熟練地用幾筆彎彎的弧度, 通過墨色與白紙的對比而凸顯出形狀, 逐漸勾勒成型——
狸花貓!
“二弟, 為什麼要畫這隻貓?”太子突然出聲。他若有所思地看著那隻特意畫破相了的貓,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這似乎是曹國舅的貓吧?還取名叫老虎的?
“哎呀!”二皇子被背後冷不丁開口的太子嚇了一跳, 手一抖,濃墨瞬間浸透了狸花貓的形狀,宣紙上隻剩下一塌糊塗。
太子也嚇了一跳,著急伸手去接那一滴墜落的濃墨也來不及了,眼睜睜看著這狸花貓毀掉,太子頓時愧疚無比:“啊……對不起啊二弟,孤不是故意的。”
“沒事沒事,我反正也是找找手感啦。”二皇子沒生氣,把毀掉的宣紙粗暴地揉成一團,隨手一丟。
見狀,太子眼皮跳了跳,到底沒說什麼,隻是走過去,將那一團紙撿了起來,放在自己的書桌上,攤平,然後放到了一旁一個精美的籠盒中。
二皇子正在腦海中構思著什麼,無聊地把毛筆放在人中上,用力努嘴,用上嘴皮和鼻子把毛筆給夾住,玩的過程中,二皇子看到了太子一絲不苟的動作。
玩著筆的二皇子口齒不清地說:“大哥,那個我不要的了,你丟掉就好啦,乾嘛要收起來啊?”
太子低低地回道:“世間字紙藏經同,見者須當付火中。灰置長流清淨處,自然福祿永無窮。”
二皇子伸手把毛筆抓了下來,聽到太子的話,他又犯了學渣那麵對學霸的時候隨時隨地都會有的癢癢感,忍不住伸手撓了撓臉:“什麼意思啊大哥?”
太子歎了一口氣:“沒什麼意思,孤是說,東宮有字紙塔,太監會進來定期清理孤的書房,孤將它放在籠盒中,到時候一起燒掉。”
剛說完,太子一轉身,震驚地睜大了眼睛:“於菟!你在乾嘛?”
“啊?我沒乾嘛啊,我在想給大哥你畫的話,要畫什麼東西……”二皇子一邊說,一邊用他那黑不溜秋的手薅了薅自己的頭發,滿臉都是稚嫩的苦惱。
太子看著自己弟弟臉上那黑漆漆的一塊又一塊,還有頭發上黏糊糊的墨汁的感覺,他慘不忍睹地閉了閉眼,再一睜眼就大聲喊:“來人!備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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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皇子終於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抓毛筆的時候抓錯地方了,抓到了筆頭!
好在太子反應及時,讓人準備好了熱湯,慘兮兮的二皇子垂頭喪氣去洗漱了。
二皇子洗好出來的時候,扒拉著太子褲腿的兩條狗,又興衝衝地往他奔去,二皇子一點也不在意狗子乾淨不乾淨,嘿嘿嘿笑著,他蹲下來,伸手把兩隻狗都抱在懷裡。
二皇子似乎打算要一次性把兩隻小肥狗都抱起來,但是他好像做不到,剛準備起身,青雀狗就從他懷裡滑了下去,卡得隻剩下一顆狗頭在二皇子的懷裡,青雀狗發出了“嚶嚶嚶”的委屈的慘叫聲。
於是二皇子又蹲了下來,調整了一下姿勢,想繼續抱起來,結果這一次,於菟狗不乖,動了一下,他差點沒抱住,讓於菟狗直接摔下去,還好二皇子哎呀哎呀叫著及時用手臂夾住了於菟狗的屁股。
最後的最後,二皇子終於找到了一次性把兩隻狗抱起來的正確姿勢,那就是,用胳肢窩夾住它們!
左邊夾一隻,右邊夾一隻,剛剛好!
二皇子夾著狗,嘿咻嘿咻地挪動著朝太子艱難挪動過去,太子無奈地伸手接過了一隻。
“二弟,你今天說要畫的,是什麼?”太子不太理解,
“我就是在想,今年又隻是寫福字送給大家的話,會不會太敷衍了?我就想著要有一點新的花樣才行,”說著說著,二皇子自然而然地又把懷裡的狗扒拉開四肢,放頭上去,“我想啊想啊想,我……哎呀!”
但是那隻是於菟狗,它不習慣給二皇子當活體黑毛氈帽,它從二皇子的頭上滑了下去,砸了二皇子的鼻梁,然後嗷嗷叫著,被太子接住了。
二皇子捂著鼻子,眼淚汪汪。
太子放下狗要去看他:“二弟,你怎麼樣……”
他剛要命人去請禦醫,就看見二皇子用力揮了揮手:“沒事沒事,有點痛,緩緩就好了。”
二皇子揉了揉鼻子,雙眼含淚地和太子說:“然後我就想到的小舅舅,大哥你記得‘遊樂園’的牌匾不?小舅舅後來不是在‘樂’的附近添加了一些……那個詞怎麼說來著?哦對,元素,添加了一些小元素。”
“所以我打算給你們寫的福字也添加一點小元素,比如給小舅舅的,就畫一隻狸花貓什麼的……”
太子歎了一口氣,拿著手帕給他擦眼淚,格外喜愛地摸了摸弟弟的腦袋:“其實就算隻是寫福字,大哥也很開心了。”
“那不行,我想好了,我給你畫於菟狗吧!反正它就是黑不溜秋的一團,滴一滴墨汁就行了!”
“汪?”於菟狗和青雀狗並排蹲坐著,乖巧地仰頭看那兩兄弟,似乎是聽見了他們在喊自己的名字,兩隻狗狗歪了歪腦袋。
二皇子見狀,喜笑顏開:“啊~真可愛,如果青雀狗不是公的,我就想要娶它為妻了!”
太子:“?”等等,剛剛是孤聽錯了嗎?是的吧?於菟應該沒有說什麼要娶狗為妻的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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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裡頭那兩孩子忙碌著準備自己的新年禮物的時候,湛兮也沒閒著。
湛兮昨日姚鵬舉走後就在翻劇本,一直翻到睡覺前,起床後又繼續翻劇本……
收獲倒也不是沒有,但是湛兮也隻是猜測,無法完全證實。
湛兮已經在有意地,在大腦裡構建出,提出了水分之後的,原劇本的大事件時間圖,目前可能還有疏漏。
但是按照原劇本的內容,整體大勢湛兮還是能粗糙把握住的。至少……關於大雍朝的由盛轉衰,湛兮就很明確。
在原劇本中,永明帝死去後,曹氏也因曹睿之被五馬分屍而徹底失去了最後的血脈,曹氏和謝氏都可謂是滿盤傾覆。
然後,現在在湛兮心中,還是彆彆扭扭、傲嬌又可愛的太子登基了,但是原劇本中登基的太子,不是湛兮所接觸到的太子。
那不能說是一個明君,亦或者是暴君,或許原劇本給他的評價詞是最合適的——“既是門閥士族的終結者,又是大雍王朝的掘墓人。”
因為社會資源分配不均,政治上世家大族壟斷上升渠道,經濟上世家大族實行土地兼並等等問題,大雍朝整體情況是風險暗藏。
太子登基之初,還算得上是個“明君”,他很努力地在和那些世家大族各種鬥法、周旋,為他的子民擠壓出生存的空間。
可是就算是一個天生的權謀怪物,也是會被數不儘數的陰謀詭計和接二連三麵對慘痛現實的無能為力逼瘋的。
到中後期,太子選擇了一條最簡單粗暴道路——舉起屠刀,屠戮氏族。
太子成功了嗎?得到他想要的了嗎?
湛兮沉重地合上了《團寵小國舅》,所謂成功與否,要如何界定呢?太子或許是成功的吧,至少,在他活著的時候,在他當政的時候,他強有力地把控了整個大雍,讓所有反對者都噤若寒蟬。
整個大雍朝都因為這個血腥的暴君,而煥發出了生機,平頭老百姓得到了能活下去的生存空間。
太子是個好皇帝,他一生兢兢業業,不曾有絲毫懈怠,最後不到四十歲,就老得像六十歲一般,身體每況愈下。
太子不是一個好父親,他不知為何,在親情上極為冷酷嚴苛,對自己的孩子們沒有一絲一毫的溫情。在他身體不行的時候,他那一群兒子同室操戈,太子卻像是看戲一樣冷眼看著。
他不是在養兒子,他在養蠱。
他粗暴地認為,最後的勝出者就是最佳的繼承人,就像他的父親永明帝一樣。
可是曆史證明他錯了,最後的勝出者,其實隻不過是一個運氣最好的人。
太子的繼承者沒有繼承太子的鐵血,他軟弱極了,還優柔寡斷,最後這位皇帝和世家大族們達成了和解。
太子死後不到三年,大雍朝的一切都恢複到他登基之前,甚至因為現任帝王是曆代李氏皇族中最為無能的一位,實際的情況更加嚴峻。
封閉的階級結界、沉重的土地壓迫、高昂的稅收……非豪門世家的人啊,終於被逼迫到了極限,然後,他們舉起了反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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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兮沉默地凝視著劇本的封麵,最後歎了一口氣,將它揮散了。
那一場讓整個大雍朝直接步入暮年的戰爭,在湛兮看來,著實是十分令人痛心。
交戰的雙方,明麵上一方是逆賊,一方是正義之師,可是實際上,他們都是大雍朝的職業軍人,是大雍朝軍事上的精銳所在。
明麵上看,這是好幾位節度使聯合起來造反了,而實際上,這不是農民起義,這甚至不是基於個彆幾個節度使的私欲和野心而爆發的戰爭。
這是農門甚至“沒門”的精英階層們在喪失了上升通道後,領導著同為被壓迫的職業軍人們的一場——血腥叛亂。
這是階級之戰!
簡單粗暴的打個比方,這場戰爭,就是一個名為“大雍朝”的巨人,在左右互搏,直至其中一條胳膊被徹底撕碎,而另一條胳膊再也無法恢複。
在那場像是絞肉機一般的戰爭中,叛軍將領“劉弑”格外出彩。
湛兮注意到,在劇本中,大雍朝的將軍罵劉弑為“餘孽”。
餘孽?劉弑是哪一家的餘孽?
還有,後來更有那位無能小皇帝對劉弑的破口大罵:“逆賊可恨,鷹視狼顧,不軌之人,當刀斧碎之!”
旁的先不說,湛兮目前遇見的,有“狼顧之相”的人,隻有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