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生月在呂伯野已經被拆了個七零八落的宅邸中,搜出了不少呂伯野就是傅家主與突厥貴族之女所生的孩子的證據。
這雲生月的行事果敢又帶著烈性,並不似他那溫柔似風又似水的氣度。
想到此處的時候,湛兮還沉思了一會兒……
也許,雲生月平時是靜靜的、溫柔的流水,發起飆來就忽然變成大洪水?
平時是溫柔的、暖意的春風,發作起來就會變成呼嘯駭人的颶風龍卷風?
嘿,還挺有趣的。
雲生月甚至是將呂伯野的住處直接掘地三尺了,他挖出了兩具屍骨,已經運到了仵作之處。
湛兮聽到此處,就沉默了。不出意外的話,那兩具屍骨應該就是他之前派不良人潛伏在呂伯野的住處,想要找到的那一對曾經在潤生茶樓賣藝的爺孫倆。
語言表達能力在臨時猛男團中位列第一的魚知樂繼續給湛兮說明情況:“東方未晞之時,雲生月就領著捕快,直截了當地封了傅家……”
那就是粗暴地打算甕中捉鱉了,傅家哪裡肯?
傅家反應及時,然而在傅家主的私兵反撲的時候,雲生月好似就等著他這一招似的,立即讓折可克帶兵鎮壓。
折可克率陌刀隊,強推而過。
“擋折將軍刀者,人馬俱碎。”魚知樂說。
隻一句話,昨夜的血腥味,便能通過語言,撲鼻而來。
因為折可克凶名在外,傅家係下的其他世家皆被震懾住,暫且選擇了按兵不動,從長計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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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兮聽了魚知樂做了一早上的早間新聞聯播。
“接下來,他們師徒二人還有的忙呢……”湛兮平靜地說,“魚少卿,你去幫幫忙,每日晚上回來向我彙報一下情況即可。”
唐家先下手為強確實狠辣,唐家攜手府衙直接乾翻了傅家,但傅氏百年經營,哪裡能那麼快就倒下?
湛兮還等著看他們狗咬狗呢。
唐家手中有傅家與突厥勾結的證據,難道傅家就拿不出什麼能重創唐家的東西麼?
那不可能吧……
接下來,恐怕就是兩派世家之間瘋狂地爭鬥了。
想象一下那些混亂與繁雜之事,湛兮就覺得頭疼,果然,及時脫手就是他最正確的選擇。
讓軍師領著他家徒弟繼續乾活吧!湛兮最多支援一個魚知樂,哦對,還有魚知樂帶過來的大理寺精銳。
湛兮忽然抬眸,看向了遠方的晴天白雲,仿佛看到了即將到來的龍虎鬥,又似乎看到籠罩在這北庭都護府的烏雲,很快就要散開一些了。
是啊,隻是散開一些,湛兮能做到的,也隻不過是讓最嚴苛的壓迫,鬆開些許。
解放從來都不容易,在這個時代,湛兮隻能讓禁錮在世人脖子上的鐵鏈,鬆開一些。
“我好像隻是在爭取世人苟延殘喘的生存空間罷了啊……”
在湛兮喃喃的時候,聞獅醒也起床了,扭著脖子往這邊走,邊走邊說:“我怎麼感覺今天氣氛好像很緊張?昨晚發生了什麼,我隱約聽到了打仗的聲音。”
“確實是發生了一場小型戰鬥,”湛兮微笑著頷首,“但是天亮之前,蛇可可已經將事情處理好了。”
聞獅醒有點感興趣,但是湛兮的下一句話就是:“但是接下來,這北庭的局勢會更加緊張,那將會是一片風聲鶴唳,所以猛獅你還是不要隨便出門。”
“好的好的,我絕對不出去,我可能宅了,從前拉一根網線我能宅到天荒地老,現在隻要不餓死我就能宅到滄海桑田!”
湛兮被她那活潑可愛、燦爛鮮活的模樣逗得微微笑了一下。
聞獅醒見他笑了,才小心翼翼地啃了一口包子,問湛兮:“小國舅,你剛剛在說什麼呀?我好像聽見你說什麼苟延殘喘,你是不是不開心?”
湛兮從來就不是個扭捏的人,聞獅醒既然關心他,那告訴她也無妨。
於是,湛兮告訴聞獅醒自己所做的事情很快就要有結果了,但是……
“但是世家依然會存在,”湛兮平靜地說,“我們的做法,是對世家,分而化之,既聯合,又打擊,拉一派,打一派……我能讓壓迫輕一些,但是沒辦法讓它不存在。”
“所以,我能做到的,隻是讓世人脖子上的鐵鏈鬆開了一點。”
其實哪怕是利用暴力將世家按著族譜屠光,然後再利用科舉徹底打破世家對階級的固化……階級也依然會存在。
而且湛兮並不能那麼做,現在的大雍朝對地方的控製力其實不算很強,大雍朝的皇帝,是與世家,與地方豪強共治天下的。
而後代皇帝與士大夫共治天下,但士大夫不也照樣自己各種各樣的利益集團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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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苦惱嗎?”聞獅醒問湛兮,“但是實際上,當人類進入社會化,產生了階級,人類就是時時刻刻都被禁錮住的……”
“哪怕是千年後的我,也同樣是被鎖上了鐵鏈的啊,隻不過我的鐵鏈肯定要比現在的老百姓的鐵鏈要鬆很多很多。”
聞獅醒很是平靜,在網絡大爆炸的時代,她見過千裡之外發生的苦難,知道無數申冤無門的黑暗,更知道有很多美好的存在。
她啃著包子和湛兮說:“至於你說世家依然存在,這不是很正常麼?我們當年革命的時候,對地主的政策也是隨機應變的。與其說世家永遠存在,不如說是階級永遠存在。”
“哪怕是千年後,也依然有人生來就在其他人一輩子都抵達不了的終點。也依然會有各種各樣的官商勾結、官匪勾結,頂級的利益團體依然存在,財閥、軍火商等等,也會存在駭人聽聞的、令人不敢置信的犯罪集團……”
聞獅醒眨了眨眼睛,說:“所以小國舅,你能讓人們脖子上的鐵鏈鬆開一些,不就是完成了一件非常非常偉大的壯舉嗎?”
“世界上哪有什麼歲月靜好,不過是有人替最廣大的人民群眾負重前行,而你就是那個人!”聞獅醒用亮晶晶地眼睛看著湛兮,大力地點頭,“你超棒的!!!”
“當你有解放人民的想法,並且付諸於實踐,還取得了成效,那你就是這個大雍朝,最厲害的,最偉大,最值得被人民高高捧起來的人啊!”
湛兮看著聞獅醒那篤定的模樣,噗嗤一下笑了,他能看得出來,聞獅醒這是在努力地開解他。
聞獅醒驚訝地看著他:“那什麼,小國舅你看起來也不是很需要安慰的樣子哦?”
情緒穩定,沒有要黑化的模樣,沒有被先是打垮的樣子,好像早就對慘烈的現實稀疏平常了?聞獅醒糾結地撓了撓頭。
“你說的道理我怎麼會不明白呢?我隻是在感歎一下而已呀。”湛兮說。
人生而被禁錮,此事無解。
但湛兮可以讓禁錮更輕,讓壓得人喘不過氣來的剝削變少變輕,讓原本壓得人直不起腰的生存空間抬起擴大……這就是大功德。
聞獅醒對自己方才自作主張的安慰有些尷尬:“那什麼,小國舅你彆在意,是我自己班門弄斧了哈……”
不過,聞獅醒對這些事也沒有很在意,她兀自思考了一下後就想通了,大力地點了點頭,自我開解:“其實你說很也對,我能明白的。”
“古人和我們最大的區彆不是智力,而是生產力。小國舅你這種站在了一個時代頂端的聰明人,能看破這些亙古不變的道理,才是正常的。”
“相對而言,其實我才是占了便宜的那一個。我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儘情地在偉人的思想中暢遊過,我才能擁有了現在的眼界,才學會對這些事情的思考思路。而你是自己就有的,還是你們厲害!”
聞獅醒發出了——(我們老祖宗真特麼牛逼!JPG.)的感歎。
湛兮含笑看著她,多可愛的一個小姑娘,她還是個大學生呢!
“對了對了,小國舅,我這兩天畫了一下玉米的模樣,現在的玉米應該和我們那個時代的玉米不太一樣,我也不太確定它現在長什麼樣子,就大概畫了一下它比較原始的形態,會方便找到它嗎?”
啊……那種東西,湛兮當初就直接照著輔助係統給的,現下的玉米的模樣,精確地畫出來了。
不過聞獅醒的好心湛兮是不會拒絕的:“這個我先收著,你有空多回想一下要如何培育它吧。”
聞獅醒把自己的胸脯拍得邦邦響:“放心,交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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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的時候被聞獅醒可愛到了,湛兮的情緒不那麼暗淡。
下午的時候,二十九給他帶來了一個好消息,他已經鎖定了譚勇所說的那幾個神秘人。
似乎是注意到了北庭都護府內這黑雲壓城城欲摧的氣氛,這群人躲得更隱秘了,但是還是被當年殺人任務就沒有失敗過的二十九給逮住了。
湛兮打算親自去會會這群人。
不良人和萬子北都表示拒絕,但他們哪裡勸得動湛兮,最後還是隻能加強警戒,跟著湛兮出了都護府的大門。
哎呀,這片肅殺的氛圍哦……街上連走動的人都少了!
但是這有和湛兮有什麼關係呢?怎麼殺,殺幾個,怎麼拉攏,怎麼打壓……這些會讓人禿頭的瑣碎之事,就交給雲中雀吧?
反正這些事本來就是他要做的嘛!湛兮毫無心理負擔地想到,他隻不過是過來幫雲中雀快刀斬亂麻了一下,掃尾還是還給雲中雀,他可真是個好孩子,一點都不搶功勞的!
至於雲中雀會怎樣在衙署暴躁,湛兮就不管了。
堵到那群人比湛兮相信得還要更簡單一些,他們租賃了一個小宅院,湛兮的人直接包圍了那個小宅院,然後他們就出來了。
為首的卻是就是一個高挑的女子,這個高挑,不是一般的高挑,是超過了兩米的那種高挑!
“曹國舅?!”這人見到是湛兮,也是一副驚訝無比的模樣。
她認得湛兮,湛兮卻不認得她。
不過……
湛兮眯著眼將對方打量了一遍:“身長七尺有餘,杏眼如猛虎,墜金柄環首黑作橫刀……安北都護府都護樊解差之女,樊月英!”
“樊少將軍,敢問你秘密來我北庭都護府,有何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