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狩圍場。
雲生月今日之事暫時忙完,匆忙換了衣裳,洗漱後,便及時趕來見湛兮了。
湛兮見他來,並不多話,單刀直入地與雲生月說了一通關於幾十年前那位,破壞了常山大長公主的長子長媳婚姻的,搶先誕下了常山大長公主的長孫的那個丫鬟不對勁的情況。
大致描述了一番後,湛兮提出了自己的疑問:“依我觀之,這丫鬟的異樣,或許千鶴公子會感到熟悉?”
那當然熟悉啦,湛兮猜想,這玩意兒萬變不離其宗,什麼洗腦、什麼催眠,都是心理暗示方麵的東西。
雲生月卻比湛兮要謹慎許多,他沉吟了一會兒,說道:“在下未能見其本人,陳年之事,若僅僅隻憑借二五道轉述後的他人口述的話……在下亦無把握。”
但是湛兮不買賬,直接揮了揮手,說道:“你我是什麼關係?你跟我那麼謹慎作甚?有什麼說什麼就是了。”
“既如此,那在下便鬥膽說些自己的想法了。”
雲生月說:“在下所習之術,乃是在繼承師父的衣缽……”
誰?軍師雲中雀?!
湛兮無語凝噎了許久,最後隻能感歎:“……你師父真是深藏不露。”
話雖這麼說,但是湛兮真的很難將那位儒雅的軍師,與這些東西聯係起來。
“師父確實低調,”雲生月笑了笑,不以為意,繼續解釋道,“我對於我們的師門,其實不太了解,但是多少還是知道一些基本的東西……”
湛兮說那是催眠術、洗腦術,但這玩意兒擱在雲生月這裡,它有自個兒的名字,它是正正經經的——
祝由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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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由之術存在已久,幾可遠溯上古。
後世子孫對祝由術的評價兩極分化,有的說這是一種誕生在古代的科學種精神療法,也有人覺得這是咒語畫符騙人錢財毫無亂用的封建迷信。
“祝由術”是醫術與巫術同源之物,主要還是用來醫治心理不健全所致之症的。
早在前朝,祝由術的“巫”和“醫”就開始分離了,到了如今的大雍朝,祝由術中的醫術更是被納入官方醫學範疇,得到了王朝正麵的力挺和肯定。
如今許多禦醫的家傳背景,追溯到祖宗十八代那邊,依然有“巫”和“祝由”的影子,或許就直接正正當當地表示他傳承了祝由術一支的醫術,又或者有些囂張地還會說他就是那麼牛逼,他巫醫雙擔。
或許這不太符合後世子孫們對“科學”的界定,但大雍朝的老祖宗大概會說你個龜孫兒,你祖宗我管你個雞兒,這玩意兒有用就行,有用作為你們祖宗的我們想認可就認可!
而雲生月口中的“師門”,正是祝由術中,在努力保留和傳承“巫術”這一條分流的存在。
“如小國舅所說,那丫鬟接觸到不知來曆的老嬤嬤,不過是定下婚事,到成婚這短短的幾個月時間,且不能朝夕相處,更不能將丫鬟關押於
特定環境中,對方能令那丫鬟麵目全非……確實有我門中術法之身影。”
湛兮哼哼了一下:“我就說嘛!然後有呢?你有什麼能幫上忙的?”
“隻怕要叫小國舅失望了,”雲生月搖了搖頭,“在下恐怕幫不上太多。”
雲生月解釋道:“師門避世而居,每二十年才會派一些弟子下山遊曆,儘其所能襄助這路途中遇見的販夫走卒……”
湛兮默默地聽雲生月說。
雲生月臉上的羞愧越來越濃鬱,說著說著,他頭已經低下去了:“師父、師父他……唉!”
“他當初為掌門看重,定之為首徒,繼承師門是早晚的事情,可師父他不愛山中的清貧與無聊,他五歲上山,十幾歲的時候恰逢二十年一次下山的時機,借著這個機會,他借口要回家一趟,然後他……跑了……”
湛兮:“……”馬德!不愧是你!雲中雀!
“自那以後,他再也沒回去過。”雲生月補充道,“當然,他沒對外說是自己要逃脫繼承師門的重擔,因為恰好他的未婚妻求見,言明心中已有意中人,求他成全,他便順著這坡下了。”
所以,雲中雀這廝當年跑路,根本不僅僅是因為要成全他未婚妻,主要還是為了躲避他的師門逮他回去繼承門派是吧!?
湛兮深吸了一口氣,表情有種五味陳雜已經不足以形容的複雜,他問:“你師父這麼騷,你們師門沒派人下山把他給逮回去?”
雲生月說:“派倒是派了,但是都被大將軍打跑了。”
“誰?”湛兮戰略後仰,“你說你師門都被誰打跑了?”
“你爹。”雲生月言簡意賅。
湛兮倒吸一口涼氣:“我阿耶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我師父騙大將軍說,這群人都是他為成全未婚妻出走之後,不明真相的未婚妻的家族,以為他當了‘負心人’,令家族蒙羞,故而派來暗殺他泄憤的。”
湛兮:“……”他忽然覺得雲中雀這未婚妻,真的是雲中雀的一塊萬能磚頭,哪裡需要就往哪裡搬。
雲中雀都那麼說了,可憐兮兮的。
為朋友兩肋插刀的曹子爽曹大將軍,當年還是意氣風發的小將,那雲中雀是他罩著的人,他哪裡能看著這群莫名其妙的人把雲中雀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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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生月說著說著,都恨不得把頭給埋進胸口,他腦海中不自控地浮現出他師父那嘚瑟的模樣兒——
“小鶴兒啊,你彆瞧大將軍如今威武霸氣,那他那傻大個兒啊,年輕時候,我說啥他就信啥,可好騙了……”
“現在想起大師兄被打得鼻青臉腫,臨走時還不甘心地叫囂著讓我有種永遠彆回師門的模樣,我就想嘎嘎大笑,沒彆的原因,主要是看他們那一張張豬頭臉,我實在憋不住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