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不羞恥於自己因為再次與朝廷開戰,就要麵對新帝整頓過後的神策軍,而產生的些許微妙的抗拒……
他們隻會將所有的無力與錯誤,都歸咎於己身之外。
如此,就似乎能得到安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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筵席的歌舞,曼妙而動
人。
因為內心的怨懟,有幾l位家主都在自己的席上沉默,沒有“歡送”朝廷代表魚知樂,顯得非常不合群。
高家主是其中之一。
他身旁的另一個家主也是。
那位家主見魚知樂意氣風發的模樣,忽然想到了昨日還在苦苦哀求自己救救他的親侄子,心中一痛,忍不住陰陽怪氣道:“難為他們笑得出來了,好似家中不曾死人了一般。”
高家主舉酒的動作一頓,沉默地往筵席的“聚焦點”上看了一眼,沒有說話,隻是把酒又喝了下去。
另一個家主也被勾起了傷心事,咬了咬牙,竟當眾流下了眼淚。
他恨恨地看著那些與魚知樂推杯換盞的家主,寒聲道:“家中子侄,甚至是親兒即將慘死,可他們卻能對著罪魁禍首如此熱情親切!”
“悲乎哀哉!虎毒尚且不食子啊!”
他們的悲痛如有實質,可火星子沒落在他們的腳麵上,而是落在旁人的腳麵上,他們可都是無動於衷的呢。
高家主又抬頭往那邊看了一眼,他未曾料想到,這一眼,卻直直地對上了滄王的眼睛。
滄王嘴角含笑,微微頷首,態度稱得上是有那麼一二分的恭敬,給足了他這個滄王側妃之父尊重與麵子,仿佛滄王當真認他這位“泰山”一般。
可隻一眼,高家主就垂下了眼眸,他握著杯盞的手在不斷收緊,可依然難以壓製內心的悲痛。
兩個親生兒子!一個親生外孫!
滄王沒有徹底斷送高氏的未來,卻徹底斷送了他這一位家主的未來!
他沒有繼承人了,又失去了能競爭王爵之位的外孫支持,形勢嚴峻,他早晚坐不穩這個家主的位子,要被趕下台的。
可內心悲痛和惶恐又如何?
他能對滄王怎麼樣嗎?
滄王的高側妃,他唯一的女兒,還在滄王府中呢。
高家主苦笑著又飲了一杯,要論冷酷無情,誰比得上這位逢人便笑、被稱之為最無宗室架子、最是平易近人的滄王呢?
旁人要死子侄,還能與魚知樂笑談風聲,多少是利益讓他們選擇忍耐著仇怨,甚至是放棄仇恨。
但滄王可不同,高家主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諷的笑容,滄王可是……
完完全全沒有所謂的怨恨與仇怨呢!
好冷酷、好毒辣、好凶狠的一顆心,那真的是人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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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知樂這樣一個跟隨在小國舅身側,苦練筵席特殊場合的“吃瓜技藝”的猛男團一員,他怎麼可能會沒有留意到這場看似賓主儘歡的筵席,隱藏著什麼樣的口不從心、暗濤洶湧呢?
他隻是選擇視而不見罷了。
魚知樂不動聲色地將所有或是友好、或是平淡、或是怨恨暗藏的態度,都收入眼底,並不做任何額外的回應。
哪怕他與高家主對視,也是一副一無所知的,年輕人陷入巨大的成功中迷失了自己的模樣。
倒是滄王並沒有被魚知樂的演技迷惑。
滄王威儀甚重,對魚知樂卻很是平和,與魚知樂你來我往地拉扯了一通毫無意義的廢話之後,他最終選擇了打開天窗說亮話。
“聽聞曹小國舅也蒞臨河朔,隻可惜本王多次下帖,卻都被拒絕。”
魚知樂一副一無所知的模樣:“許是小國舅事情忙碌,未能得空,親至滄州。”
滄王笑吟吟的:“是麼?可本王怎麼聽說他這些日子,似有若無地,都是在河朔諸郡的兵營周遭打轉呢?”
魚知樂四兩撥千斤:“哦?竟有這事麼?我與小國舅相識已久,小國舅乃曹大將軍之子,武將世家自然是耳濡目染,故而對軍營頗為感興趣吧!”
“如此麼?倒是本王誤會了什麼。”滄王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點了點頭。
魚知樂低笑一聲,舉杯飲酒,垂下的眉眼卻藏住了一閃而過的暗芒。
小國舅特意吩咐他為他打掩護,說是要勘察河朔諸君的兵營,似乎是要找出軍隊編製與軍營各方麵存在的問題,加以改進。
魚知樂不知道滄王究竟是如何能發現曹小國舅如此隱秘的行蹤的,不過被發現了,他也並不心慌,隻是對滄王又更加慎重了一些罷了。
滄王忽然放下了酒樽,笑道:“明日少卿歸,本王怕是無緣得見那位能被九皇叔稱讚為‘振振公子’‘國之四方神柱’的曹小國舅了……”
“不過本王還有一疑惑,唯有曹小國舅能解,不知少卿可否為本王帶一句話?”
“王爺請說。”
“大雍律法,可曾規定一個人麵臨任何事時,都必須要有所作為麼?”
滄王微微一笑:“不慈悲,便是罪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