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風輕拂,恍惚間街角似真有她的衣角飄過,裴臨微微一怔,儘管千萬種念頭都告訴他不應當靠近,但他還是難以自抑地,朝風吹來的方向走了過去。
就像他明明不必每日點卯,還是要犯賤似的去營中,就像他明知隻有他陷入了僵局,除卻看她如常的生活,什麼也做不到。
腳步邁動得比理智更快,裴臨猛然回神。
他做不出死纏爛打之事,薑錦亦瞧不上這樣的人。
想起那日她平靜的目光,裴臨頓足,可惜的是,不遠處轉角外牽馬的女子,像是若有所感,忽然就轉過了身。
驟見此背影的時候,裴臨便反應過來,眼前的這人,並不是薑錦。
而是她那個一貫向著她的侍女、淩霄。
或許該慶幸他貿然被牽動情緒、急切追出來的狼狽情態沒有被薑錦本人看見,裴臨動作一頓,退後兩步。
淩霄聽到聲音靠近,還以為是薛然這邊有什麼事情來找,回身卻隻見裴臨站在麵前,眼神冷肅。
一天到晚的,連個笑模樣都沒有,也不曉得是看上他什麼了。淩霄腹誹,她略略抬起眼簾,直麵裴臨略帶探尋的目光。
裴臨擰了擰眉,道:“是你?”
淩霄覺得好笑,她反唇相譏:“不然呢,難道還想著姐姐與你藕斷絲連嗎?”
隻這一句話,裴臨便察覺出了淩霄身上的蹊蹺。
他心下感受很是微妙。
原以為人生逆旅,唯他與她是背負前世的苦行人,相同的際遇讓裴臨覺得,自己和她,總還是有那麼一點特殊的感應的。
可現在發現,並沒有。
裴臨波瀾不驚地抬眼,淡淡道:“你也是。”
淩霄壓根就沒有掩飾,她昂起下巴,道:“對。”
裴臨默了默,忽然問道:“她還好嗎?”
在薑錦以為自己見到的不是前世的裴臨的時候,過往的痛楚逐漸模糊,隻留下他的那些好供她懷念,但當他真的站在她的麵前,從前那些孤寂不愉的回憶,卻還是能占上風。
此時,淩霄的心情大抵也如是。
當往事隻是往事,她到底還是有一點為當年裴臨以身試毒的舉動而動容,在薑錦再次做出選擇的時候,沒有勸阻或者如何。
可等一個活生生的裴臨站在眼前,淩霄便又想起了他的那些冷待,給不出一點好臉色來。
無論如何,是他辜負了姐姐。
淩霄嘴毒得很,隻不過從來不在薑錦跟前展現罷了,她冷冷哼笑一聲,給裴臨懟了回去。
“裴大人是希望聽到,姐姐她以淚洗麵不得歡愉的消息嗎?那你可想太多了,姐姐最恨旁人欺瞞,你越是騙她,她越不會為你傷懷。”
裴臨垂下眼睫,輕笑一聲,什麼也沒說,隻有笑意晦暗莫明。
淩霄皺眉。
前世他便是這副嘴臉,難怪這一世還是一樣重蹈覆轍。
從前都
要薑錦攔著,她才沒跟裴臨真的打起來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眼下無人阻攔,隻有一個狀況外的小豆丁扒在門邊、一臉懵懂地看著他們。
淩霄深吸一口氣,從前世綿延而來的厭惡和惡意,催使她開了口。
她的語氣竟有些憐憫:“裴大人,你不會對從前之事,還抱有期望,期望她知道你最後做了些什麼,回心轉意?”
裴臨有些意外,卻也不太意外。淩霄是見證者,而她不會對薑錦有所隱瞞。
他眉梢微挑,篤定道:“你說予了她聽。”
淩霄微笑:“是啊,裴大人。你最後做了什麼,姐姐其實都是知道的,可她並沒有動容。”
“在你這次擋箭以後,姐姐問我最後發生了什麼,”淩霄頓了頓,繼續道:
“以身試毒、追隨而去,如此感人肺腑,卻隻是讓姐姐真正放下了前世,好心無芥蒂地去喜歡那個並不是你的人。你說可笑不可笑?”
若拿來紙筆,她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會力透紙背。
袖底,裴臨的雙手合攏成拳,幾乎是強行壓抑住翻湧的情緒。
無法怨怪他人。
是他自己把真心釀成了笑話,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淩霄說著,眼底不無快慰的神色,可是見裴臨如此情態,她忽然又覺得很是荒謬。
如果可以,她根本不想要這樣冷嘲熱諷的機會,她隻想看著薑錦平安順遂,不要經曆這些。
淩霄輕輕一歎,“裴大人你可知,從一開始,你就在重蹈覆轍,不是時運,是你的欺騙把她越推越遠。姐姐一向是嘴硬心軟的人,若一開始你就坦誠相待,你根本不會走入今日這樣的局麵。”
裴臨的眼睛漆黑如點墨,瞳仁幽深,仿若忘不進的無波古井,叫人瞧不出其下的情緒幾何。
一步錯、步步錯。淩霄所述這些,他如何不知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