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家屬院格外靜謐,倒顯得蟬鳴聒噪。
柳煙凝拉著兒子阿寶朝家屬院大門口走去,她撐著一把靛藍色遮陽傘,聽說是進口商店裡的牌子貨,小巧輕盈。一頭漂亮的烏發紮著辮子,仔細看又感覺哪裡不同,發林中竟辮著塊山水潑墨絲巾,發尾俏麗地露出一角,說不出來的漂亮。
阿寶蹦蹦跳跳,跟著媽媽走到了大門口,門衛大爺躺在美人椅上悠閒地打著蒲扇,眼睛已經慢慢地闔上了。
一個男青年立在樹蔭下,大熱的天,他穿著件灰色襯衫,筆挺的背帶西裝褲,錚亮的皮鞋,遠遠看到柳煙凝,露出笑容來。
“你實在不必這麼熱的天過來,真是麻煩你了。”柳煙凝接過對方遞過來的布袋子,很不好意思地說道。
“路過,就順便帶來了。”男人的目光在她清絕的臉上劃過,蹲下身,從褲兜裡摸出幾枚小零嘴,遞給阿寶,“宋叔叔給你帶了牛肉乾。”
阿寶白嫩的小臉熱得微紅,接過牛肉乾,對著宋嘉和露出一排可愛的小乳牙。
回到家,柳煙凝將布袋裡的東西倒了出來,是本英文書,阿寶好奇地湊過小腦袋看,柳煙凝摸了摸他的腦袋,感覺熱得燙手,“阿寶,想不想吃雪糕?”
阿寶歪著腦袋想了想,如果要吃雪糕,還得頂著太陽走一段很長的路,在路邊上的小商店才能買到他喜歡的小矮人。
他搖了搖頭,跑去搗鼓自己最喜歡的收音機,不知道他小手是怎麼按的,幾下就調到了外國頻道,屋子裡頓時響起了嘰裡呱啦的聲音,阿寶側著耳朵,聽得認真。
柳煙凝聽了聽,是國外的一個少兒頻道,講故事的。
秦姨的聲音從廚房傳出來,“我煮了綠豆湯!”
柳煙凝笑起來,“那太好了,太熱了,我不想再出門了!”
秦姨給母子倆端來熬煮得濃稠的綠豆湯,用院子裡的井水冰鎮過,十分消暑。
阿寶不願意像媽媽那樣慢慢地用勺子吃,他‘噸噸’幾口就喝完了,往餐桌上一推,就要下地去玩,秦姨眼疾手快地扶住顫動的碗,“小祖宗,你可彆再打壞了我的碗!不然你媽又得折騰換套新的了!”
柳煙凝慢吞吞地吃完,拿起宋嘉和送來的書,坐到簷下翻看起來。
秦姨輕手輕腳地收了碗勺,將一壺晾涼的花茶和鍍著一圈金邊的陶瓷杯端到了鋪著小雛菊桌布的圓桌上。
秦姨忙活完了自己的事,柳煙凝還在看書,清麗的眉頭微鎖,清風拂起她耳邊的碎發,修長的脖頸優雅地曲著,陽光在她藍白格裙子上鍍上了碎金,純美得像一副油畫。
秦姨坐了過去,低聲說道:“我聽說,沈牧快回來了。”
柳煙凝翻書的動作一頓,表情沒什麼變化,簡單地吐了兩個字,“是嗎?”
秦姨隻多了這麼一句嘴,在圍裙上擦了擦手,自言自語,“我得洗衣服去了。”
秦姨去忙活了,柳煙凝依舊盯著書頁上的字,卻有些恍惚起來。
一晃都已經四年多了啊。
四年前,她特意趕赴航天院組織的單身聯誼會上跟沈牧見麵,沈牧長得好,單位好,參加聯誼的女孩子幾乎都看中了他。相比於彆人,柳煙凝算了解這個男人。沈牧工作出差太多,無法顧及家庭,所以當時的他無心結婚。可如果他不結婚,他在事業上的阻力將會非常大,組織不會將重大任務交給他。
而柳煙凝急於結婚,可她更願意一個人過,常年不在家的沈牧對她無疑是當時最好的選擇,於是兩人一拍即合,當天就打了結婚報告。
可意外總是會打亂計劃,結婚那天,他們作為新人都被勸了酒,新婚當夜莫名其妙地圓了房,第二天,沈牧的調令就下來了,載人航天飛船項目再次啟動,作為技術骨乾的沈牧被調往泉市,第三天就走了。
就那麼一次,柳煙凝就懷上了阿寶,所有的計劃徹底被打亂了。
如果沒有阿寶,沈牧對柳煙凝來說隻是法律上的丈夫,有了孩子,他還是孩子的父親。懷孕到生產,柳煙凝前後給沈牧寫了好幾封信,卻都石沉大海,整整四年,沈牧沒有一點音訊。
柳煙凝不在乎沈牧對她的態度,本來兩人跟陌生人也沒什麼區彆,可他如此漠視阿寶,柳煙凝無法原諒。
一個穿著白色短袖襯衣,靛藍過膝裙子,黑色布鞋的女青年提著籃子來到柳煙凝母子居住的紅磚小房子前,看到柳煙凝坐在廊下看書,驚喜地叫起來。
“大姐,爸的學生給他送了一筐嶺南荔枝,媽讓我給你送一籃子過來。”女青年笑道。
這是柳煙凝的繼妹,隻比柳煙凝小三歲,長得很像柳煙凝的繼母齊薇。
“我吃荔枝上火,拿走吧。”
柳煙凝冷淡的態度讓柳欣茹眼眶一紅,“大姐,我到底是哪裡做得不好?你為什麼連我也不願意見了?”
柳煙凝垂下頭,淡淡地說道:“沒有為什麼。”
柳欣茹走上台階,將荔枝放在桌上,“我們都很擔心你。”說著,她從隨身帆布包裡取出一隻信封,“這是我平時存的零花錢,給阿寶買點零嘴吧。”
“拿走,彆讓我說第二遍。”柳煙凝俏臉如霜,冷冰冰地說道。
柳欣茹眼睛一紅,淚就淌了下來,“媽說你過得很不好,我很擔心你。”
柳煙凝不再說話了,視線也重新投到了書上,眉眼都是冷意。
柳欣茹哭了一會兒,她清楚柳煙凝的脾氣,不敢在她不同意的情況下將東西留下來,等了好久,柳煙凝也沒有再開口跟她說話的意思。
“我還有個考試,大姐,荔枝和錢給你留下行嗎?”柳欣茹小心翼翼地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