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花宮後山的寒潭附近, 這是秀玉穀四季如春中唯一特殊的地帶。
整個宮殿還有邀月日常修煉的寒玉殿中所有的冰霜寒氣的來源都是於此。
這片特殊的地域,終年風雪,移花宮內的人一般不會來此受罪, 除了需要閉死關的邀月外, 似乎沒人喜歡這仿佛能讓人骨頭都被凍僵硬的冰冷。
這一片雪白的場景裡,無數的深紅之色飄飛在風雪中。
在那梅花樹下,一個腦袋兩邊紮著花苞的小女孩,不過五歲左右, 就冷著一張小臉, 一次次地揮動著手中那, 對於她的身高來說還頗為吃力的木劍。
因為年紀的關係, 她小小的身子在這寒風天穿著一件粉色的襖子, 脖子間圍了一圈短短的白色毛絨, 讓她整個人好似一隻粉白的小兔子般可愛。
哪怕是這樣, 如此厚重的裝束還是影響了她的行動。她心裡閃過了脫下外套的念頭, 手中練習的動作仍舊沒停, 仿佛形成了肢體記憶般。
那張粉雕玉琢的小臉上,小小的眉毛緊蹙, 年紀輕輕的就是一副嚴肅的模樣。
小女孩肉嘟嘟的嘴唇有點蒼白, 不知道是因為揮劍的疲憊吃力, 還是因為這冰凍寒霜的環境。
“哎~”
小女孩卷翹的睫毛輕輕地顫動,眨眼間就恢複堅毅之色,手中動作不停。
“哎~”
又是一聲幽幽的歎息, 小女孩抿了抿唇,想要忽略這片風雪中的某個人故意發出來的雜音。
她手中的木劍收回來揮出去,一次次,不間斷的, 讓她沉浸在了練習中。哪怕之後那唉聲歎氣的聲音總是不時的響起,她也不再像之前一樣在意。
在這雪花鋪滿的地麵不遠處,有一座連接了後方宮殿的橋廊。
在橋廊的玉石台階上方,正坐著一位麵色蒼白,眉眼間帶點病色,好似風一吹就能讓這具有破碎感的男子隨之消失。
原本的少年郎經過了七年的時光,早已成為青年。
時間沒有帶走他皎如玉樹的俊朗容顏,卻還是讓他比之數年前多了一絲成熟與穩重。
可惜,隻有親近他的人才知道,這個家夥依舊幼稚。
比如此刻,他坐在玉石台階上,雙手抵住下巴,苦惱地瞧著那在寒梅霜雪中執著揮劍的小女孩。
他不時的發出歎息想要引起小女孩的注意,可惜人家根本沒理他。
青年眼珠子一轉,突然喚了聲:“哎呀。”
接著捂住自己的心口,裝作虛弱的樣子,說:“爹爹覺得心臟好不舒服啊~”
這清冽溫潤的嗓音透過風雪傳到了那邊……
小女孩揮劍的動作一頓。
她白嫩的小臉上,出現了不易察覺的波動。
但是片刻後,她又覺得這會不會是青年再一次戲耍的玩笑?
“哎呀呀~”
還沒等她繼續動作,就聽到青年的歎息之聲越來越虛弱,小女孩嘴巴一抿,到底還是擔憂的心情占據了上峰。
她剛轉過身,就瞧見原本坐在台階上的青年,捂著心口好似要向後倒去,小女孩一驚,叫道:“爹爹!”
她顧不得每日揮劍上萬次的任務,扔下木劍,急忙跑了過來。
小小的身子吃力的扶著閉眼靠在玉石上的青年,卷翹的睫毛不停地眨著,那雙美麗的眼眸也一點點的湧現了驚慌,“爹爹沒事吧?我去找娘親,你不要怕……”說著小女孩就準備找她無所不能的母親,來看看這自她出生之後,就無比柔弱,身子骨虛弱的爹爹,到底是不是舊傷複發了!
小女孩原本平靜無波的冰冷麵色,肉眼可見的浮現了慌張,擔憂的情緒占據了她的心頭,焦急之中她下台階的時候一個磕巴導致左右腳步絆住,整張小臉摔進了雪堆裡。
青年原本還閉眼裝虛弱,耳邊卻突然傳來一聲悶響。
“嬌嬌!”
他半睜眼就瞧見了自家姑娘整個小身子摔在地上,“快讓爹爹看看摔傷沒?!”
秦賀肆連忙起身,抱住了準備自己爬起來的小女孩。
看到她粉雕玉琢的臉上,一片通紅,那白嫩的肌膚因為冰雪的刺激滲出一點點紅血絲,還有那小巧的瓊鼻也是紅紅的,一看就是摔狠了,凍狠了。
秦賀肆眼裡閃過一絲後悔,早知道就不逗女兒了,這小臉要是凍壞了可不得了。
還沒等他認錯,就看到自家的小棉襖麵色嚴肅地盯著他,小眉頭緊擰著,神色間都是被戲弄的不快。
秦賀肆:“……”
“嬌嬌~”他語氣弱弱地喚道。
“爹爹,你又作弄我!”江驕月不滿的控訴。
“都是爹爹的錯,彆生氣好嗎?爹爹給你捂捂~”
說著,他抱著小棉襖就坐回了台階上,大掌貼著女兒嫩嫩的臉蛋兒就準備給她暖暖。
他白皙且骨節分明的大手,一邊一個就把江驕月的小臉包裹住。還沒等他動作,就見手中隻露出個嘴巴眼睛的小女孩眼中湧現擔憂,道:“爹爹,你身體真的沒事嗎?”
秦賀肆一愣,“沒、沒事啊。”
“可是爹爹,”江驕月悶悶地說:“你的手,好冷啊……”
還以為自己太涼的手凍的女兒的臉不舒服,秦賀肆連忙把手收回來。手掌使勁的互相搓著,嘴裡不住的朝手心哈氣,準備立刻弄暖和再給他的寶貝女兒捂臉。
江驕月看著那傻傻的對著手掌心哈氣的男人,剛剛因為他作弄產生的羞惱倏地一下就沒了。除了因為這個爹爹身嬌體弱不說,他也是真的就很孩子氣,幼稚罷了。他想讓自己理會他也不過是出於關心……
“爹爹,你還是先顧好你自己吧。”江驕月揉搓了下自己僵硬的臉頰,在秦賀肆疑惑的目光中,把他的大掌拉下來,放在自己的膝蓋上。
瞧著自己女兒小小的手掌反過來包住他的手,那手心中沒有一般孩童的柔嫩,反而在虎口和手指處都有繭子。秦賀肆眸中閃過心疼,還有感動,他道:“爹爹的寶貝嬌嬌喲~你怎麼這麼懂事,爹爹好愛你呐~”
秦賀肆說著就把小棉襖緊緊抱住,如玉的麵頰止不住的在江驕月頭上的花苞苞處蹭著。
江驕月在她爹的懷裡翻著白眼,對於這個舉動見怪不怪了。
她這柔弱的爹就是喜歡撒嬌,還非常容易感動。
也不知道母親那麼霸氣睥睨的女子,是怎麼看上這肩不能扛手不提的嬌氣男人的?
在父女倆溫馨的相處一陣後,江驕月果斷地起身,就準備繼續去練劍。
秦賀肆歎息:“嬌嬌啊,不要把自己逼的這麼緊,偶爾休息不會有人怪你的……”
江驕月背對他的小身子一頓,“不要。”
沒等她走開,秦賀肆伸手拉住了女兒的小手,道:“那讓爹爹幫你把頭發重新梳一下好嗎?剛剛爹爹沒注意,都給寶貝蹭亂了。”
江驕月都不用拿手摸,她晃了晃腦袋,感受頭上的花苞沒有一開始那麼緊了,就知道他爹說的是真的。
雖然罪魁禍首就是她嬌弱的爹,但是江驕月能怎麼辦呢?還不是隻能任由這個種得了花、繡得來衣、還會給女兒梳各種發髻的賢惠爹爹動作了。
即使她也喜歡跟這個雖然武功不好,但是對她格外心軟、無比寵愛的爹爹相處,可是……江驕月望著被她扔在雪地上的木劍,小小年紀眼中就有了一絲早熟的擔憂。
以後她還要護著她柔弱的爹,要是不用心,以後有人傷了爹爹,她就不能像母親一樣給爹爹報仇了……
“爹爹,還沒好嗎?我今日揮劍的任務還差四千下,再不快點之後天就黑了……”
小女孩充滿無奈的話讓秦賀肆眨巴下眼睛。
他瞧著自己手中故意慢吞吞的動作,臉色訕訕,心虛地開口道:“爹爹知道啦。”
不過在盤著小丸子的時候,秦賀肆還是忍不住了,“嬌嬌啊……”
沒等他說完,小女孩道:“爹爹,都說了彆叫我嬌嬌,我不喜歡這個稱呼!”
他把女兒轉過來,瞧著她鼓氣的臉頰,笑了:“多好聽啊,嬌嬌,嬌嬌,爹爹的掌中嬌,心上寶~”
江驕月望著自家爹爹含笑的眼睛,反駁道:“明明你的心上寶是娘親!”
秦賀肆摸了摸鼻子,有點尷尬,“你跟你娘親對爹爹來說同樣重要啊~”
“才不是!”江驕月輕哼道:“你個騙紙!你敢在娘親麵前說我和她在你心裡一樣重要嗎?”
老實說,不敢。
秦賀肆眼神飄忽的想道,之前在大宮主懷孕後,他傻兮兮的天天在她耳邊念叨,想要個小棉襖,那時候,被當爹的喜悅衝暈了頭腦,他都沒有注意到大宮主情緒不對。
等後來嬌嬌出生後,秦賀肆事事親力親為,樂得跟個什麼一樣。就算嬌嬌天天哭,日日嚎,他不哄就不睡覺,他也覺得這女兒可愛極了。
直到有一天,大宮主突然問,她和女兒誰在他心裡更重要時,想著都是自己的寶貝,秦賀肆自信滿滿地說出了他認為的完美答案,你們同樣重要!
哪裡想到,那瞬間邀月就變臉了。
在他醒過來後,從來沒有對他生過氣,凡事都依著他來的大宮主,第一次沒讓他進屋。
被迫回了自己曾經的寢殿,秦賀肆想了一晚上,實在是沒有溫香軟玉在懷,完全睡不著。他趁著夜還沒深,準備偷溜進去他和邀月的屋子。卻沒想到迎接自己的卻是冰冷的床鋪,親親娘子早就不在了。
滿頭問號的秦賀肆在找了一圈都沒見到人時,顧不得找人問,因為寶貝女兒又開始哭了。
等他哄著女兒睡著,想著一言不發就消失不見的邀月,秦賀肆有點不開心的去找憐星。
結果卻在她那裡得知,邀月閉關去了。
秦賀肆:“……”
閉什麼關?
什麼閉關?!
分明是躲著他!
邀月早在五年前就明玉功大成,天下無敵手了,還閉關乾什麼?修煉成仙嗎?!
當時的秦賀肆就覺得莫名其妙,心裡也有一絲委屈。
畢竟被邀月寵了那麼久,在邀月的心裡,當年他為她擋了一擊的那一幕,一直讓她的神經緊繃,深怕身子骨不好的他,再一次有虛弱到她根本救不回來的時候。所以這些年,他不管乾什麼,她哪怕不明白、不認可,卻還是依了他。
沒想到還沒等他去找邀月質問,憐星就從他講的那些事中,明白了這次是個什麼情況。
隻見她搖了搖頭,道:“江玉郎,你是知道的,我姐姐的性子,最為霸道,她喜歡的也隻能喜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