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掠上萬米高空。
機翼撥開瀲灩霞光和皚皚雲層, 朝著耀眼的東方而去。
鐘意倚著舷窗。
座位附近亦有學成歸國的年輕人,小聲聊起畢業和工作。
鐘意亦回顧了大學畢業後的這幾年。
陰差陽錯走了一條景色複雜的路,過著浮華迷亂的生活, 再重新回歸學校念書,開啟一段新的生活。
時間的刻度好似完全不一致。
有些像風一樣迅速掠過, 有些像電影鏡頭的慢放, 有些黯淡得近乎蒼白無覺, 有些濃墨重彩得栩栩如生。
她回到汀溪才恍然驚覺——枝枝快六歲了。
從洋娃娃似的小嬰兒出落成穿公主裙的小女孩,踮腳就能摟著她喊小姨。
眉眼長得越來越像鐘心, 隻有五官輪廓還帶著點爸爸的影子。
六年的時間。
足夠她們把一個小嬰兒養大成人。
“姨姨。”
枝枝穿蓬蓬的白紗裙, 梳魚骨小辮子,戴著小皇冠發卡,一手抱著花束, 一手牽著鐘心來接她。
“姐。”
“歡迎回家, 爸媽在家做大餐等你。”鐘心擁抱妹妹, 笑意淺淺,“你牽著枝枝,我去把車開過來。”
枝枝都這麼大了。
鐘心依然毫無變化, 姣好清秀的麵容,文藝柔弱的氣質, 隻是添了幾分女人的柔美風韻。
手機裡的消息紛至遝來。
父母的, 藍鬱的、溫莎莎的、夏璿的……
每一個都在問候她有沒有平安落地。
鐘意一一回複,牽著枝枝的手溫聲說話:“在家有沒有乖乖聽媽媽和爺爺奶奶的話?幼兒園好玩嗎?有沒有好朋友……”
這些年礙於她在娛樂圈, 後來又出國念書, 回家的次數其實不多。
唯一能做的隻是每天往家裡打電話,物質上再彌補一些。
日常瑣事,一家子老老小小全靠鐘心操勞。
枝枝是個活潑性格, 大眼睛一眨,濃密的睫毛像小扇子似的掀起,嘴甜如蜜:“我每天都幫爺爺捶背擦眼鏡,幫奶奶喝店裡剩下的糖水,喝得肚子都快爆炸啦,我還接媽媽下班,還得上幼兒園,真是把我忙得暈頭轉向……”
鐘意心頭萬分柔軟地捏枝枝的臉頰。
慶幸那時候鐘心不顧一切要把孩子生下來。
這麼可愛的枝枝,應該快快樂樂地生活在這世界上。
家裡飄著食物和糖水的香氣。
鐘爸爸在廚房忙著炒菜,鐘媽媽先塞一碗糖水給進門的鐘意:“你瞧瞧你,在英國念書,也能把自己瘦得皮包骨頭似的。”
鐘意和鐘心相視一笑。
不管什麼時候回來,媽媽總是抱怨她餓得太瘦。
家裡的生活總是平靜悠閒。
父母守著一間老舊的糖水店,也算是衣食無憂。
鐘心安安穩穩在公司拿著一份不高不低的薪水,守著枝枝過平淡普通的生活。
心滿意足的日子,唯一能操心的隻有兩個女兒的婚事。
鐘爸爸鐘媽媽還是希望鐘心能結婚。
枝枝這麼大了,已經會問為什麼自己沒有爸爸,其他小朋友都有爸爸的這類問題。
鐘心這幾年對於相親戀愛雖說是來者不拒,但堅持要帶著枝枝,不打算再懷孕生孩子的要求也勸退不少人,她又不肯將就其他,對追求者相貌品行生活習慣又挑剔,一直拖到現在也是沒個影。
再說鐘意。
在娛樂圈工作了幾年,好不容易有那麼點小小的知名度,後來又轉身出國念書。
這麼一通折騰下來,年齡也不小了。
戀愛結婚也是完全沒影的事兒。
“我不著急,慢慢找就行了,不過,小妹這邊……我覺得藍鬱挺好的。”鐘心嘀咕,“剛才我還接到他一個電話,問意意有沒有平安落地,還說有空要來汀溪玩……”
鐘意被熱湯嗆得滿麵通紅。
“姐。”
“藍鬱的確不錯。前陣子電視不是在放他的片子,就是吧……”鐘媽媽瞅瞅小女兒,“就是人家是大明星,意意現在也不在演藝圈工作。”
鐘意打斷家裡人的對話:“我和藍鬱隻是普通朋友啦。”
比戀愛更需要考慮的是事業。
鐘意從本科的產品設計到後來細化的首飾設計。
如果想自己走商業路線,當然做高級珠寶設計更有錢途。
但她更喜歡藝術類首飾,不過其實國內做藝術設計很冷門,才華和機遇都要兼得。
也許去設計公司或者珠寶公司上班會更簡單輕鬆。
隻是她需要頂著這張在熒幕上出現過的臉。
枝枝脖子手腕戴滿了鐘意送給她的彩色串珠項鏈。
跑到餐桌前跟大人炫耀:“我好漂亮。”
鐘心看著那些或絢麗多彩或晶瑩剔透的珠子襯得枝枝的愈發珠圓玉潤。
給鐘意出主意:“不如自己當獨立設計師,做個首飾品牌吧。公司的麻煩事兒也很多,不適合你。”
鐘意的想法亦是如此。
她在汀溪住了些時日,抱著微茫的野心回了北城。
回了那套自己買的小房子。
七十多平的小房子,她在這裡住的時間不算長,卻放了昔日的很多東西。
後來她從那套大平層搬出來。
也把一些不舍得扔棄的生活用品、衣服鞋子包包一股腦塞進了這裡。
鐘意重新整理這些舊物。
扔掉了沒有好好保養的嬌貴羊皮靴,被壓出褶皺的昂貴大衣,過期的護膚化妝品。
她試過以前那些常穿的漂亮裙子,再化上精致鮮豔的妝容,踩著尖細的紅底高跟鞋。
鏡子裡那個嫵媚婀娜的女人,依稀有舊日的模樣。
那些把身材勾勒得過緊、露膚度太高的裙子,似乎已經裹不住她現在的狀態。
鐘意把家裡騰出一個角落。
細心布置了工作台。
還沒有正式開始創業,第一位大客戶是藍鬱。
他說有一枚舊的鑽石戒指想請她幫忙改款。
公事私事一起算。
兩人約了地方吃飯。
餐廳是藍鬱讓助理訂的。
一家格調雅致、口碑頗佳的創意餐廳。
鐘意看他帽子口罩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埋頭猛走。
藍鬱摸摸汗濕的短發,鬱悶解釋說路上堵車,他從路口暴走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