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聿白地甩開血珠,漠然走去露台。
挺拔筆直的肩背如同孤傲鋒利的絕壁,垂手掏出了煙盒。
隻是攏著香煙,伸出那隻淌血的手摁著打火機。
手指卻控製不住地顫抖著——怎麼也使不出力氣來。
他平生第一次有違教養,罵出了句臟話。
麵容冷白,眉眼淩厲,用儘了全身力氣才控製住手指。
銀色打火機發出沉鬱的一聲“叮”,跳出一束幽淡的火苗。
照亮他眉眼的一抹孤絕。
這支煙抽得極其生澀、艱難。
周聿白極力抑製著滿腔翻滾的苦意,平靜地抽完這支煙。
是清淡型的煙草,綿柔的煙葉和薄荷混合的氣味。
不知道是不是沾了鮮血,今天出奇的嗆烈焦苦。
這種氣味從嘴唇鼻腔彌散進身體,沿著血脈在周身遊走。
昏昏沉沉沁進腦海,也藏進眸底。
煙草燃燒的炙燙和酸楚讓眼睛飽脹,視線模糊搖晃。
最後他冷冷把煙頭扔在地上,狹目低垂——
有什麼東西倏然滑落眼角,滴進衣料。
周聿白繃著牙關。
猛然抬首,重重滾了滾尖銳喉結,咽下那飽脹的痛感,極力睜開發紅的眼眺望遠處。
手指的鮮血仍然汩汩而出,滴滴答答墜落地板。
周聿白抬起了手臂,漠然凝視著手背關節猙獰的傷口。
他周聿白什麼沒有?
從小到大缺過什麼東西?
什麼時候沒有如願過?
連他的親爹繼母,他那幾個便宜的弟弟妹妹都能打壓到避居國外。
一個女人而已。
*
李總助第二日沒聯係到周聿白。
今日董事長的行程依然排得很忙,但周總顯然沒進公司,並無故缺席了今天的晨會。
相比於公司的公事。
李總助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找他。
電話打不通。
李總助直接去了那套大平層。
周聿白的確在。
昨天晚上留在這裡過夜。
李總助瞠目結舌看著客廳地麵碎落一地的玻璃碴。
周聿白慢悠悠地從浴室出來,裹著浴袍,黑發濕漉,下巴森青。
手腕纏著一圈白繃帶,漫不經心地抽著一支煙。
“公司的鄭總,還有海外分公司的銷售會議,中午您約了法務總監一起進餐,還有……”李總助一本正經地彙報今日schedule。
“暫時取消。”他心不在焉吐出個薄淡的煙圈。
“周總。”李總助第一次流露出急切的非專業態度,“那個……夏璿說……鐘小姐那邊,大概會和藍鬱挑個合適的時間,同步發個聲明,可能,可能……可能要宣布……”
官宣這個詞,李總助實在說不下去。
全民目睹的頂流男星戀情曝光,這以後大家可怎麼處啊。
“是麼。”周聿白淡聲道。
他黑睫輕扇,心平氣和地撣撣煙灰。
極其平和淡定地抽完了這支煙。
“這兩日我不進公司,有什麼急事給我打電話。”白色柔軟的棉質浴袍襯得他眉眼漆黑,頜線分明,說不出的乾淨清朗,“公司有什麼事你先應付著,沒事就不要過來。”
“知道了。”
周聿白濃睫一掀,眼神幾許幽深。
嗓音幽沉:“還有件事,找人把這房子收拾布置一下……”
李總助肩膀一收:“好。”
*
李總助走之後,周聿白在書房坐了片刻。
拉開抽屜,隨手翻了翻。
而後打了個電話出去。
那電話七轉八彎,最後落在不知什麼國度不知什麼具體位置。
衛星電話。
信號極差,話筒裡傳來沙沙沙的聲響和不知道什麼叫聲話語。
“丁騫。”
那邊響起石頭般堅硬冷銳的嗓音:“周先生,找我有事?”
周聿白起身臨窗。
直肩窄腰,背影清傲。
他單手插兜,握著話筒,開門見山,語氣平淡:“你有個女兒,是鐘心和你的孩子。”
電話那端聽見哐當的墜落聲。
而後是凝固的寂靜和壓抑的呼吸。
“你自己算算時間,孩子今年六歲了,小名叫枝枝,很可愛也很受寵。鐘心至今單身,現在帶著孩子和鐘意一起在北城生活。”
丁騫手指顫抖,喉嚨幾乎堵塞:“周先生,可是……”
“上次在法國見麵,鐘意怕你知道真相,連累母女倆,有意誤導你。除了她們姐妹倆,沒有人知道孩子的父親是誰。”周聿白摸著煙盒,緩聲道,“你是想自己過著槍林彈雨、刀口舔血的雇傭兵生活,再看著這個生父不詳的孩子沒有爸爸,或者找個陌生男人喊爸爸。還是我幫你一把,把丁騫的痕跡從這個世界抹去,給你另外一個乾淨身份,你守著女兒老婆過平靜的日子?”
“周先生。”丁騫目眥欲裂,渾身發抖,“鐘心,我女兒……”
周聿白掛了電話。
*
因為最近的熱搜。
鐘意和鐘心不想再出門找麻煩,這幾日都帶著枝枝窩在家裡。
也不是無事可做。
可以陪著枝枝玩遊戲講故事,或者姐妹倆一起探討以後的工作模式。
關起門來的生活也還算平靜。
說到底。
一個娛樂新聞,當事人都沒有出麵澄清。
那些熱搜八卦也僅僅是猜測和網友的自娛自樂,並不是太惹人心煩。
藍鬱這段時間也是足不出戶,隻是時時打電話給鐘意。
枝枝圍著電話咯咯地笑——聽媽媽說,藍鬱以後要變成小姨夫嘍。
兩人已經默契地達成了某種約定。
關於戀情的公布——
隻是等著這件事的熱度稍稍減退,藍鬱那邊會平緩地給粉絲一個交代。
是不是要倉促地答應和藍鬱試試?
鐘意心底有小小的彆扭。
不過鐘心和鐘爸鐘媽還是對藍鬱極有好感,連溫莎莎和夏璿都覺得不錯。
何況他對她真的很用心。
隻是鐘意沒想到在這節骨眼上接到了一個電話。
電話那邊的聲音清潤悅耳:“是我。”
鐘意聽出了這個聲音。
礙著鐘心和枝枝在身邊,她沒說話,也沒想好要說什麼。
“恭喜鐘小姐戀情曝光,愛情圓滿。”他語氣光明磊落,毫無芥蒂,“能讓男明星這樣大張旗鼓圍著你轉,多少粉絲歆羨不已。”
鐘意下意識蹙眉。
上次接觸還是在那場慈善晚宴。
她扇了他一巴掌。
鐘意握著手機走開,客氣道:“您找我有什麼事嗎?”
他語氣輕鬆又滿不在乎:“李總助應該聯係過你,那套房子我打算賣掉,裡麵你留下的那些女人用的東西歸屬權還是在你,我無權處理,這樣把……我派人送到你家裡。”
那些東西數量真不少。
送過來根本沒地方放,而且價值不菲。
鐘心定然會問怎麼回事。
“不用了,您不用送。”鐘意捂著電話,“您處置就好。”
周聿白挑眉:“既然如此,那隻能麻煩鐘小姐親自過來跑一趟,鐘小姐過來簽個捐獻協議吧,不如就轉給機構拍賣做慈善,也算是鐘小姐的心意。”
他語氣太過於公事公辦。
鐘意一時想不出理由搪塞。
“我安排車子在你家樓下等,一輛黑色的邁巴赫,司機會上來接你,還是以前那位。”
這麼光鮮氣派的豪車停在樓下,難免引人側目。
司機再來敲門……
鐘意不想節外生枝,不假思索應下:“那行吧,我簽個名字就走。”
“不耽誤鐘小姐和男朋友的約會時間。”他淡聲道。
電話掛斷,司機果然來接鐘意。
鐘意找了個理由說要出門,鐘心也沒攔她,讓她出門戴好口罩。
車子把她帶回了那個曾經住過的家。
鐘意其實猶豫了一會。
是不是要再次踏進這個地方?
她最終還是被管家帶著上樓。
入戶電梯“叮”地打開那瞬,心頭突然沉甸甸的。
說不出的傷感和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