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就已經習慣了——他從來隻會裝作素不相識, 漠然地從身邊路邊。
什麼時候會毫無顧忌地撐一把傘站在她麵前,替她遮擋一片風雨。
如果他當初對她再好一點點,她會不會更義無反顧愛他?
冰涼的雨點落在眉心, 帶來清涼的觸感。
也逼著炙熱的眼淚掉落眼眶。
鐘意硬生生忍住了。
飄搖冷雨中,兩人相對而立, 一把傘隔絕了所有的喧囂紛擾,傘外都是模糊不清的背景。
梁鳳鳴自然看見這一幕。
聿白這兩年其實不太一樣。
梁鳳鳴感覺他有心事, 對自己的終身大事也不上心, 但又把這歸結於工作太忙。
周安和帶著溫慈柳隱退澳洲之後, 周家和公司其實混亂了很長一段時間,她並不清楚周聿白具體怎麼打發鐘意,隻是知道周聿白應該和她再無瓜葛。
但看他倆人站在傘下的模樣, 那氣氛又有些特彆。
待會還有一場社交安排。
楊韻詩嘟囔了一句什麼。
梁鳳鳴旋即回神,不悅皺眉, 她淡聲吩咐司機離開。
也許需要跟聿白好好聊聊。
周聿白一直撐傘擋在鐘意麵前。
她總記得她喜歡他, 喜歡他挺拔斯文地站在她麵前, 用漆黑幽深的眼眸凝視著她,喜歡他完全包圍她的空間和氣息。
鐘意差點就要屈服, 但最後一刻走進了雨裡:“我不要你管。”
“鐘意。”
他執著地邁步跟在她身邊。
一把傘完全可以遮擋兩人的身形。
隻是鐘意的腳步太快, 傘沿完全越過了她的肩膀。
雨越下越密,越下越急。
周聿白半個身子都淋在傘外。
隻能乾洗的高定西裝不重要, 被淋濕的百萬名表也不重要,踩進水裡鋥亮皮鞋也不重要。
冰涼雨水淌過他英挺的臉頰,沾濕漆黑的短發,滑落進白襯衫。
最後鐘意終於忍不住側目,胸脯起伏,柳眉倒豎:“你到底要跟我多久?”
“現在這個時間打車不方便。”他擋在她麵前, “我送你回去。”
鐘意頹然垂下肩膀。
李總助很快把車子調過來,周聿白把鐘意送上車。
她身上還算乾爽,他已經濕了半邊身體,車內空調開得略低,帶著股清涼水汽的氣息。
*
溫莎莎沒找到人。
打電話才知道鐘意先回了酒店。
回到酒店,鐘意恰好從浴室出來。
不知道她在浴缸裡泡了多久,白皙細膩的皮膚緋紅,一張臉也是雲蒸霞蔚。
“你到底在浴缸裡泡了多久啊?連眼睛都泡紅了,跟哭了似的。”
“淋了一點雨。”鐘意鼻音濃重,嗓音低啞,“浴缸水放得太熱,可能是熱氣熏的。”
“不是說等我一起再去逛逛,怎麼自己先回來了?”
“下雨不方便,又怕你後台又有事,索性先回來。”
客房傳來清脆的門鈴聲。
原來是酒店送了壺驅寒薑茶過來。
“你還讓酒店煮薑湯啦。”溫莎莎給鐘意倒薑茶,“趁熱快喝,今天突然降溫,外頭挺涼的。”
鐘意抿抿唇沒說話。
薑茶不是她點了。
這場降溫席卷了大江南北。
北城亦是陰雨綿綿,一夜蕭瑟。
北城氣候不比汀溪暖和,鐘意給姐姐鐘心打電話,也是叮囑她和枝枝多穿點,注意保暖。
再說自己過兩天就要回去,給枝枝帶禮物雲雲。
枝枝偷偷捂著嘴巴跟鐘意聊天:“姨姨,那個躺在醫院的叔叔是我的爸爸嗎?”
鐘意一驚:“怎麼了?”
“媽媽燉雞湯送去醫院,我纏著媽媽帶我一塊去,裡麵還有個兒童樂園呢,我在病房門口偷聽,那個叔叔躺在病床上,媽媽生氣說他不配當我的爸爸,也不會讓我喊他爸爸……”
鐘意扶額:“等過兩天姨姨回家,會跟媽媽好好聊聊。”
煩惱的事情總是不少。
*
周聿白帶著一身濕意回了酒店。
梁鳳鳴打電話說要和他聊聊,他溫聲拒絕:“這幾日工作太忙,有什麼事回北城再說。”
中央空調的溫度降至十八度。
不過幾個小時,體溫便將身上的濕衣烘乾。
李總助邁進房間時,穿著西裝也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看見周聿白剛剛睡醒,劍眉緊蹙,一口一口地喝冰水。
那臉色顯然是有些不對勁。
顴骨浮著淡淡的紅暈,唇色蒼白,眉宇間儘顯疲態。
李總助聽見周聿白幾聲咳,嗓子也接近嘶啞。
“周總,您是不是不舒服?”
貼心找出體溫計一量——39°C的體溫!
周聿白在工作之餘有健身的習慣,沒什麼不良嗜好,飲食也很挑剔。
身邊一直都有人照顧,倒是很少生病。
他將杯子裡的冰水一口飲儘,啞聲吩咐李總助:“我這兩天不進公司,有什麼事打電話,需要處理的文件直接送過來。”
李總助捏著體溫計:“周,周總……您不好好休息嗎?還是我請醫生過來?”
“不必了。”
周聿白撐著昏沉沉的額頭,步態淩亂上樓洗了個冷水澡。
從浴室出來,直接回了床上昏睡。
*
溫莎莎問鐘意要不要出去玩:“晚上有個時尚派對,氣氛挺high的那種,挺多外國帥哥模特,藍眼睛金頭發,帥得吱哇亂叫的那種,要不要一起去玩玩?給你找點樂子?”
“不用了,你去玩吧。”鐘意仍是孜孜不倦地畫設計稿,“我待會還要去showroom轉轉,這幾天的資料也要整理。”
溫莎莎對著化妝鏡塗睫毛膏:“得咧,晚上我就不回來了,你彆熬夜太晚,早點睡。”
“玩得開心,注意安全。”
鐘意是在酒店附近的便利店遇見李總助。
李總助剛從隔壁的藥店出來,手裡拎著一袋藥品。
“鐘小姐?”
“李總助,你怎麼在這?”
“周總前兩天淋雨生病,在家裡休息,我送文件過來,順便給他帶點藥。”
淋雨?
鐘意抿抿唇,隻能頷首:“辛苦了。”
“鐘小姐,有個不情之請。”李總助追上鐘意的步伐,“周總不喜歡酒店的餐點,說想喝糖水……您看……”
鐘意頓住腳步:“臨江這麼大的城市,想找個糖水店也很簡單吧,再說了,即便找不到,請酒店大廚依葫蘆畫瓢煮一碗,味道想必也不差。”
李總助隻能可憐兮兮求情:“您去看看他吧。周總高燒不退,現在都沒醒,還惦記著讓我出來買魚糧。”
鐘意詫異:“魚糧?”
“露台水池裡養的那幾條小金魚,您應該去看看,一直養到了現在,周總每次來臨江,都要親自去買魚糧,叮囑管家每天喂食,小心翼翼照顧著,現在那幾條魚已經長大很多。”
對了。
那幾條小金魚,因為葉綰綰來,她唯一留在酒店套房的東西。
還……活著嗎?
“抱歉。”鐘意隻能說抱歉,邁步走開,“我還有點事情。”
李總助失望地在鐘意身後歎了口氣。
鐘意晚上才回酒店。
隻是抱著枕頭輾轉難眠。
腦海裡遊著幾條小小的金魚。
她早就忘記了,甚至沒想過這幾條小魚會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