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意和周聿白從涼亭裡攜手出來。
趙晟目光在他倆麵上一掃, 心想這事成了。
怎麼可能不成呢。
哪個姑娘遇見這事不得燒高香啊。
他放下茶杯,笑嗬嗬地問鐘意:“園子還喜歡嗎?”
說起來還真是因緣際會,趙老爺子當年洋洋灑灑作的一首詩篇, 偏偏就讓鐘意和周聿白遇上了。
眼下這園子轉手到了周聿白手裡——他買來送給鐘意。
可不又是圓滿了趙老爺子那首長詩。
“我家老爺子要是泉下有知, 心裡估計也要樂嗬呢,沒想到他還當了會月老。對了,你倆婚禮打算什麼時候辦?我可說了,每年晚春早秋是這花園景致最好的時候。”趙晟滿肚子想法,“這地方我最熟,哪地兒迎賓,哪地兒宴客我都考慮過了,你倆婚禮不如就交給我來布置, 保管大家滿意……”
鐘意長睫還掛著碾碎的淚珠,唇角抿出梨渦。
她懵懵的還在狀況外。
周聿白笑容清淺,抬了抬下巴:“大概隻能等下一次求婚的時候再定。”
趙晟語結:“不是,這婚沒求完還是怎麼著?”
婚求過了。
周聿白行事風格講究直取關鍵——鐘意手足無措地收下了那枚粉鑽。
但這隻是兩人的承諾。
還有很多人沒有通知到場,甚至他未來的嶽父嶽母還完全蒙在鼓裡。
“我愛著你的那部分說我願意, 其餘的部分可以慢一點告訴你。”鐘意含淚如是說。
她希望擁有堅定的愛意和所有人的祝福。
這天的求婚還有一個小彩蛋沒有播放。
周聿白打開了茶室的投影屏幕。
鐘意雙目瞪圓,目光由茫然轉至雪亮,短促地發出一聲輕呼。
她的眸光又驚又愕又喜。
那是她當年給趙老爺子拍的MV。
時隔多年, 她仍然記得那一天的幾個重要畫麵, 但依舊遺忘了很多的細節——譬如那日她的發飾妝容, 執紈扇的舞姿, 站在水畔的姿勢神情。
鏡頭如實又細微地記錄了一切。
原來當年的她是這副模樣——臉頰飽滿的嬰兒肥, 幽怨撩人的眼波,輕薄飄拂的裙擺,伶俜哀愁的背影。
周聿白攬臂環住了她。
鐘意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臉。
“還有件事情沒有告訴你, 第一次見你的心動,後來再也難忘……你走之後,我問趙晟找到了這個MV,看了百遍千遍。”
“如果那天我主動跟你說話,鐘意,一切會不會不一樣?””他溫柔在她耳邊低語,“我每次都在想……我為什麼要走到這一步?難道憑我的能力,談一場正常的戀愛,好好地愛一個人很難嗎?”
這張MV被趙晟當禮物送了出去:“呐,雖然是我爺爺的詩作,不過這可是世上獨此一份的影像資料,就當做你倆的定情物送給你們。”
趙晟還給周聿白幫腔:“當初他問我要這個東西時,我翻箱倒櫃不知找了多久,好奇看了一眼,那時候我就知道大事不妙,鐘意,周聿白可算是栽你手裡啦,他也比我們這幫人強多了。”
他沒跑啦。
她也是。
她的淚水毫不受控地湧出來,沾濕了他的衣襟。
“周聿白。”她哽咽著,伸手摟住他,“你好討厭……”
她說討厭。
卻緊緊地抓住了他。
隻要他花一點心思。
花力氣幫丁騫和鐘心或者在米蘭街頭為她彈一支曲。
三千萬美金的鑽戒或者一張蒙塵已久的光碟。
說好的再不回頭——可她根本無力招架。
隻能跟著他走。
鐘意把那張碟片帶回家,看了一遍又一遍。
她呆呆看著熒幕裡更青澀年輕的自己,安靜地趴在周聿白的胸口:“你真的對我是一見鐘情嗎?”
“算是吧。”周聿白撫摸她的長發,“撞上去的第一眼直覺就入戲了,腦海裡記住了你的樣子。”
“後來見麵的每一次都記得?”
“都記得。”
她問:“如果沒有你救我那次,如果沒有三千萬的違約金……”
“隻要你走到我身邊,我依然會回握住你的手。”
他情不自禁地低頭親吻她的紅唇:“如果我沒有那麼倨傲,也許第一次見麵就會攔在張三麵前,也許那天會送你回家,問你要一個聯係方式,在送楊韻詩回學校的時候看見你,也許我們會客氣禮貌地吃一頓午餐或者喝杯咖啡,慢慢熟稔起來,等你畢業出道,我會伸手阻止你進入星瀾,把你領到我指定的經紀人麵前,順便覬覦著成為你的男朋友,你很快就會紅,我去劇組探班,被狗仔偷拍我們的獨處……”
“這世上沒有那麼多如果。”鐘意攬著他的脖頸,“周聿白還是那個周聿白,鐘意還是那個鐘意,不會更糟,也不會更好。”
“可最終會變成了我們。”周聿白緩緩褪下她的內衣肩帶,“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電視熒幕被摁下暫停鍵。
熒幕裡古裝少女坐在水邊回眸,被定格的眸光似有憂鬱。
闊大的熒幕隱隱綽綽倒影出沙發上兩人的糾纏身姿。
“二十歲的鐘意知道嗎?她會高興現在這一幕嗎?”他凝視著眼前情動嫵媚的麵孔,再扭頭去望熒幕裡的她。
“她知道,我告訴她了。”鐘意拉下他的頭顱,親吻他汗濕的眉心,“她說她喜歡那個男人,在他記住她的時候,她也記住了他。”
話語發出的聲音帶動胸膛聲帶顫抖,由皮膚彌散至彼此的身體。
愉快從身體深處升騰而起。
男女之間,心滿意足的從來不是性。
強烈的快樂是心靈的契合。
*
梁鳳鳴知道周聿白買粉鑽求婚的事情。
他說:“以前她在我身邊受的委屈太多,我總覺得對她有虧欠,媽,您明白的,我不想再讓她有丁點不開心,這件事不是成全她,而是成全我。”
梁鳳鳴沒說什麼,隻是道:“馮老師親自下廚,你帶鐘意來家裡吃飯吧。”
周聿白帶著鐘意去了香蜜湖。
管家遠遠地過來接手兩人帶的鮮花和甜品,兩人攜手在後跟著管家走。
走至屋前,周聿白突然抬頭喊了一句:“媽。”
鐘意抬頭。
梁鳳鳴坐在二樓露台喝咖啡,收回目光,微笑起身:“來了。”
她一路看著兩個年輕人攜手走來。
徐徐地鬆了一口氣。
周老爺子和老夫人年事已高,周安和夫妻倆去澳洲後,周聿白的婚姻就交給了梁鳳鳴操心。
隻要過了梁鳳鳴這關,也就過了所有關卡。
可周聿白早就有不必言聽計從的底氣和能力。
梁鳳鳴的想法並不能左右自己的兒子,她隻能支持他。
鐘意也知道。
梁鳳鳴了解她、接納她的唯一原因是因為周聿白,否則不必費這種力氣——畢竟身邊有更輕鬆的人選,比如葉綰綰和其他女孩子。
馮老師做的是家常菜,這頓飯吃的也很家常。
聊的是日常話題,瑣碎的生活,個人愛好、生活習慣和家裡的親戚朋友。
兩人結合不僅要有感情,還有更多的細節。
不必鐘意多言,周聿白自然掌控了話題。
差異隻是差異。
在他眼裡完全構不成任何問題。
後來梁鳳鳴問鐘意願不願意每周抽出時間,單獨陪她吃個午餐。
未等周聿白發話,鐘意點頭說好。
“你倆好好的,開開心心把日子過下去。”梁鳳鳴叮囑兩人,最後道,“鐘意,什麼時候把你父母接來北城住一陣子?坐下和爺爺奶奶吃個飯。”
周聿白和鐘意對視了一眼。
鐘意下定決心:“我挑個時間跟爸爸媽媽說。”
她找個時間回家一趟。
*
鐘心看過鐘意那枚粉鑽,幽幽地歎了口氣:“周先生都求婚了,你還沒告訴爸爸媽媽呢?”
“要從哪裡開始說起呢?”
老兩口的心願隻是希望兩個女兒過平順幸福的生活。
鐘心和丁騫的事情剛剛平息。
鐘爸爸鐘媽媽提心吊膽剛放鬆下來,略喘了口氣。
夫妻裡在電話裡還歎氣:“心心已經這樣了,意意可得好好挑挑,找個順心又合適的。”
現在鐘意如果開口,是不是要從娛樂圈和那三千萬違約金開始講起?還是含糊一筆帶過,直接說她找了個金龜婿?
再加上周家的複雜情況和強勢的梁鳳鳴。
到時候鐘爸爸鐘媽媽會不會既驚又嚇又擔心?
姐妹倆這邊在商量如何跟父母坦白。
鐘意的想法是緩慢圖之,徐徐曉之——她其實對婚姻沒什麼執念。
周聿白不是她生活的全部,她不需要抓緊他。
就這麼過下去也可以。
但周聿白卻想直接被鐘意領著回家拜見未來嶽父嶽母。
這件事越拖對他越不利。
他最近本就有個南省出差的行程。
恰好路過汀溪。
鐘意在工作室裡錯過了周聿白的電話。
等她休息時間回撥過去,才知道周聿白去了汀溪。
“周聿白。”鐘意在電話裡急得跳起來,“誰讓你去汀溪的?”
“我出差路過,為什麼不能順道過來遊玩,況且我給你打過電話,你自己錯過了。”周聿白在電話裡閒適道,“司機已經下了高速,進了汀溪的地界。”
“你想乾嘛呢?”
“隻是找家糖水店喝碗糖水罷了。”
半個小時後。
鐘媽媽興高采烈地撥視頻給鐘意,滿臉笑容,“意意,你猜猜誰在糖水店裡?”
手機鏡頭偏移。
果然看見周聿白那張英俊禮貌的麵孔,斯文有禮地跟她打招呼。
他西裝革履坐在糖水店的小桌板前,一絲不苟地奉承鐘媽媽:“阿姨煮的糖水還是一如既往地好喝。”
“周先生真客氣。”鐘媽媽又端了一碗糖水過來,笑眯眯道,“你要是喜歡啊,我這裡彆的沒有,糖水還是管夠的,花樣和口味夠喝幾天幾夜呢。”
鐘媽媽再衝著手機囔囔:“周先生大老遠的從北城過來出差,怎麼說也是稀客,你爸爸去買菜燒飯了,意意,晚上我們就替你招待周先生。”
“叔叔阿姨盛情款待,我卻之不恭。”周聿白抬眼含笑,“叔叔燒的菜我也念念不忘。”
“啪。”
鐘意歎氣撫額,“媽——”
她敢保證。
就憑周聿白那張嘴,花言巧語說兩句,她爹媽鋪床疊被,請他今晚在家留宿。
還是睡她的房間。
擇日不如撞日。
鐘意買了張機票火速趕回汀溪。
風風火火趕回家。
她“哐當”一推門。
電視開著,茶幾堆滿了水果零食,周聿白坐在沙發陪二老說話,三個人臉上都是笑意盈盈。
幾雙眼睛齊刷刷地看向鐘意。
晚餐時間已過——餐桌乾乾淨淨,她饑腸轆轆,他們三吃飽喝足。
“意意,你怎麼回來了?”
“吃飯了沒有?”
“回來也不打聲招呼?”
周聿白含笑望著她,漆黑深沉的眸子閃著溫柔綿長的光芒。
“怎麼突然回來了?”
鐘意發絲微亂,噘著嘴,微不可見地朝他皺皺鼻子。
他就是有這種能耐,理直氣壯地跑到彆人家搗亂。
鐘媽媽去廚房給她下了碗麵條。
三人圍著鐘意看她吃東西。
周聿白明明是個外人。
這家裡卻有種其樂融融的氣氛。
“我第一次見叔叔阿姨便覺得隨和親切,跟叔叔阿姨小聊片刻,也有醍醐灌頂萬事通透的感覺。”他眯著眼睛笑,“真羨慕意意有這樣的開明包容的父母。”
鐘爸爸鐘媽媽身心舒暢,笑嗬嗬地說哪裡哪裡。
不曉得被灌了多少迷魂湯。
周聿白就是這樣。
眼界閱曆和商場磨礪出來的人精,他要是誠心想讓人舒坦,言行舉止不留一絲痕跡,熨帖得如春風拂麵,半點疙瘩也能被撫平。
時間不早。
周聿白沒久待,起身告辭要走——他在外訂了酒店。
鐘意在爸媽殷切的目光中送他出門。
兩人下了樓。
周聿白的目光在她身上繞來繞去。
鐘意知道他在想什麼,柳眉蹙起,跺跺腳:“讓我想想。”
“不用急。”他語氣大度得很,聽起來卻不對勁,“我沒彆的心思,汀溪以後也算我的半個家,順路過來看看爸媽,陪他們聊聊天。”
鐘意胸口“咯噔”一下,腳下趔趄。
周聿白攬住她的腰肢。
從“不知名的小城市”到“他的半個家”。
從“鐘家人”變成“爸媽”。
他的甜言蜜語越來越多。
她心跳快了半拍,揉了揉臉:“你訂的酒店在哪?”
“小區門口的快捷酒店。”
“這種酒店你能睡著嗎?”
“不能。”
“為什麼不定個好點的酒店?”
“離得太遠。”
路燈昏暗,樹枝掩映著灑下微淡的光線。
他溫聲道:“上次來汀溪忘了這事,回頭讓李總助打聽打聽,附近的左右鄰居有沒有打算賣房的,我給自己準備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