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綏這些日子經常通宵達旦地處理政事,任是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了。
臨近上朝,鄧綏起身時突然眼前一黑,天旋地轉,若不是身邊的宮女眼疾手快地抓住她,說不定就栽倒在桌案上。
鄧綏被宮女扶到榻上,本以為像往常那樣歇一歇就好了,沒想到眩暈越來越嚴重,身子又冷一陣熱一陣,實在無法起身。
鄧綏強撐著讓人通知朝臣,今日罷了朝會。
鄧綏此刻渾身無力,四肢發軟,眩暈異常,一會兒覺得頭頂的房梁落下來,一會兒又發覺床榻倒轉將自己甩出去。
劉隆聽到後院的動靜,趕忙帶人過去看,隻見母後臉色蠟黃,躺在床上,雙目緊閉,眼下掛著濃重的黑眼圈,雙手抓住被子,手上的青筋凸起,似乎在忍受什麼。
劉隆止住宮女唱名,走到榻前,一雙稚嫩的小手握住鄧綏的手腕。鄧綏掙紮著睜開眼睛,先被旋轉的殿宇刺激地頭痛難忍,然後才看到模糊的皇帝身影。
劉隆小臉緊繃,一本正經地說道:“母後有我在。你先彆說話,等太醫過來診斷。”
“隆兒……”鄧綏露出一個憔悴的笑容。
劉隆抿著嘴,點頭,又重複道:“母後有我在。”
鄧綏聞言,嘴角強扯出一個笑容,但笑容很快被病痛侵蝕,變得蒼白而虛弱。鄧綏依言閉上眼睛,稍緩折磨。
太醫很快過來望聞觀切一番,得了結果,說是皇太後積勞成疾,又偶感風寒,風邪入體。
他先給鄧綏紮上幾針,又開了藥方,劉隆趕忙讓宮女去熬藥。
紮完針,眩暈稍減,鄧綏坐起來道:“去請太尉、司徒、司空、大將軍、禦史中丞和尚書令過來。”宮女應下趕忙去請人。
劉隆坐在鄧綏的身邊,鄧綏反而安慰他:“我無礙,隻是偶然風寒罷了。隆兒,你離我遠些,免得傳染給你。”說罷,鄧綏就命江平把劉隆送到前院。
養母生病,劉隆若因怕傳染提腳就走,那成什麼人?他執意不肯走。
在皇太後麵前,江平又不敢強行將人抱走,急得抓耳撓腮,口裡稱祖宗,但劉隆依然如故。
鄧綏見狀,罵了句:“真是犟。”虛弱的聲音中帶著一絲笑意。看樣子,精神似乎好了一些。
“聖上,你去正廳坐著。陸離讓廚房熬上濃濃的薑湯端來。”鄧綏吩咐道。劉隆這才應了,去前廳等待。
他吩咐宮女為皇太後備上各色粥菜,又怕這時宮女還想著皇太後的話要節儉,於是叮囑道:“做一些清淡的粥並一些開胃爽口的小菜,不拘米菜貴賤,陛下身子要緊。”小宮女趕忙去吩咐廚房。
這時,幾位大臣匆匆而來,臉上都帶著擔憂的神色。進來之後,先拜見劉隆,然後與劉隆一起進了內室。
鄧綏在宮女的服侍下喝了熱湯,臉上燒得紅通通的,頭腦卻比剛才清醒了許多,靠在榻上。
鄧綏見人來,讓他們坐下,強撐著病體,與他們討論任用何
人去平南匈奴之亂。
西邊戰事膠著,北方的南匈奴也不能拖,需要儘快定下人選和策略。
太尉張禹沉吟說道:“大司農何熙素有大誌,擔任謁者時督過軍,又對邊郡熟悉,不如派他前去領軍如何?”
太尉沒多少實權,位尊而已,但張禹還有個錄尚書事的差遣,可以處置尚書台的事務。太尉之尊再加上錄尚書事的職責讓張禹成為名正言順的文官之首。
鄧綏聞言,頷首道:“可。令大司農何熙行車騎將軍事,統率五營兵和邊郡兵。中郎將龐雄有勇略,可為副將。”
張禹道:“南匈奴不同羌人,弓馬強盛,隻怕一路軍難以快速取勝。若再陷入泥潭,隻怕匈奴與諸羌勾連,後果不堪設想。”
鄧綏沉吟了一下,道:“張公言之有理。令遼東太守耿夔率鮮卑兵與郡國兵,梁慬行度遼將軍事,三路行軍,務必儘早平定南匈奴之亂。”
“是。”太尉張禹應道。
鄧綏道:“張公勞你擬旨,將朕的意思說與他們,務必早日平定南匈奴叛亂。”張禹點頭。
鄧綏又與他人商議朝政上待處理的事情。大約過了半個時辰,鄧綏才說完,讓眾人回去。又讓劉隆趕去前殿用膳,劉隆見她精神尚好,與江平一起回來。
君臣一走,一陣強烈的暈眩猛然襲來,鄧綏剛才精神緊繃不覺如何,沒想到眩暈卷土重來,令她坐立難安。
陸離趕忙扶住鄧綏,宮女端來粥菜請鄧綏進用。鄧綏緩了緩,全無胃口,擺手讓宮女端下去。
宮女遲疑道:“陛下,這是聖上特意讓太官給你做的開胃粥菜,你多少嘗一些。”
鄧綏聞言這才鬆口,讓人端上來,隻見七八樣精致的小粥並幾碟開胃的小菜,拚色清新素雅。
鄧綏現在沒有食欲,但她不忍辜負劉隆的孝心,強忍著喝小半碗粥並吃了幾口小菜。
陸離等宮女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在她們看來,陛下能吃能喝就不是什麼大病。
又過兩刻鐘,宮女呈上藥湯,一股酸苦的味道撲麵而來。鄧綏麵不改色,端起一飲而儘。
陸離扶鄧綏躺下,道:“陛下,你今日權當休息一日,睡一覺,睡醒就好了。”
鄧綏不是什麼逞強的人,她的身子本來就不怎麼強壯,這風寒可大可小,小者幾天就好了,大者能要人命。鄧綏在陸離的服侍下躺下休息。
天空鋪了一層灰白色的雲,連太陽都遮住了。沒有陽光的潤澤,風變得冷颼颼的,吹過樹木,篦了一層黃葉下來。
劉隆吃過早飯,仍然擔憂母後,去後殿探望時被告知母後已經睡下。於是,他心不在焉地回到後殿。
鄧綏在劉隆的心中仿佛是三頭六臂無所不能,有她在,任何棘手的事情都不用怕。
但看到剛才她病懨懨躺在床上的樣子,劉隆不由得想起那位英年早逝的老爹。
繁重的政務讓鄧綏這兩年眼角生了許多細紋,連那頭烏黑秀美的頭發也陸續出現了白發。
像母後這樣肝朝政,真的會死人的。母後的勤政程度??[]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讓劉隆聯想起雍正。這位肝帝每天隻睡四個小時,在位十三年,分明就是累死的。
江平也跟著劉隆一起焦慮,出主意道:“先帝在時,我見嬪妃喝什麼燕窩雪蛤之類的,各個氣色紅潤。皇太後力行節儉,把這些都罷了,整日隻吃粟米青菜,那些怎麼能比得上燕窩雪蛤滋補呢?”
劉隆坐在榻上托著腮,聽到這話說道:“她們那些人若都像母後那樣廢寢忘食地處理政事,恐怕也不會有什麼好氣色。”
江平訕訕一笑道:“陛下說的是。老天保佑,皇太後這病要儘快好了才好。”
劉隆思索道:“你說的也有道理,食補是個好法子。你去找太醫令讓他給母後擬個食補的單子。再問他,母後能不能多吃些羊奶和紅棗之類的。”
江平記在心中,快步去找太醫,除了皇太後的食補方子,他也想給小皇帝要個食補方子。
劉隆目送江平的身影消失在殿外,心中納罕:“老舅,不知道什麼時候受了刺激,竟然對母後這麼上心。”
鄧綏許是累極,一覺睡到晚上,醒來時,腦子昏昏沉沉,還一陣陣地抽痛,五臟六腑仿佛冒著火,喉嚨乾啞地幾乎說不出話來,渾身酸疼,難受至極。
鄧綏沉睡時,陸離急壞了,皇太後睡了五個時辰還沒醒,請來太醫,太醫說皇太後的身子累了,需要休息。
見皇太後醒來,陸離謝遍了神仙,扶起皇太後給她喂了些水和粥,又喂了藥。
鄧綏雖然知道自己醒了,但身子仿佛沒醒一般,在陸離的服侍下吃飯喝藥,然後又沉沉睡去。
鄧綏身上難受,睡夢中也睡得極不安穩,夜裡又起了高熱,人也不清醒。
陸離為怕萬一,趕忙派人請來大將軍鄧騭。鄧騭現在仍然居在禁中,雖然他上幾次折子請求回家,但是鄧綏以皇帝年幼沒有允許。
鄧騭快步走床前,叫了幾聲,隻見妹妹臉色通紅,沒有反應。
“太醫令呢?快叫太醫令來!”鄧騭隻感到一陣寒意從腳底竄到頭頂。
“太醫令來了!”
太醫令提著藥箱氣喘籲籲地跑來,伸手探了下鄧綏的額頭,嘶了一聲,問道:“陛下發熱多久了。”
陸離道:“奴婢看見陛下臉色通紅,從發覺陛下高熱到現在約有兩刻鐘。”
太醫令為鄧綏診脈,道:“陛下身體虛弱,邪氣入體,愈發熾張,故而發了高熱。”
“那如何是好?”鄧騭急道。
太醫令對皇太後的貼身宮女陸離說道:“你們用溫水給陛下擦浴降溫,記得要喂陛下水喝。”
“水裡放些鹽,人不吃鹽沒有力氣,汗是鹹的,發熱出汗又帶走一部分鹽分。喂母後些淡鹽水。”一位稚嫩的聲音傳來。
鄧騭轉頭,隻見小黃門懷裡抱著裹皮裘的聖上,正要行禮,卻聽道:“舅父咱們去正廳坐著。”
鄧騭驀地發現小皇帝的神態竟然有幾分像幼年
的妹妹,不由得怔了一下。
“舅父?”
“啊……是。”鄧騭跟在劉隆身後,來到前殿。
江平將劉隆放下來。劉隆看到鄧騭心急如焚的神情,反而勸慰其鄧騭道:“母後高熱發得急,也去得快,舅父不必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