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隆拿到試卷,掃了一眼,然後低頭做起來。
馬融在室內走動巡視,看到梁不疑和劉翼的試卷連連點頭,路過陰泰和郭盛時眉頭微微皺起,走到耿曄麵前眉毛都擰成毛毛蟲,最後到兜樓儲案前時,他伸手將兜樓儲的試卷調轉過來。
兜樓儲的試卷拿翻了!
連漢話都說不利索的兜樓儲渾身燒起來,臉一陣紅一陣白,周圍傳來不知是誰的竊笑聲。
馬融輕咳一聲,坐下,取過兜樓儲的筆在試卷下寫下“兜樓儲”三個字,然而衝兜樓儲微笑,低聲道:“這是你的名字。”
馬融起身又開始巡視,半個時辰後,收了卷子,宣布下課,然後就離開了。
陰泰起身來到劉隆的身邊,行完禮,問道:“聖上,我們每日都要考試嗎?”聽到考試,其他躊躇的幾人也紛紛圍過來。
陰泰十分自得自己提起的話題,以考試打開話題,不僅不突兀,還能迅速拉進和聖上的距離。
劉隆抬頭,隻見幾個少年圍在案邊,仰得脖子看人不舒服,遂道:“你們都坐下。”
“謝聖上。”幾人連忙圍坐在劉隆身邊,有意無意地把兜樓儲擠在外麵。
劉隆見狀,對陰泰和劉翼說道:“表兄堂兄,你們往外挪一挪,給兜樓儲空個位置。從今往後,咱們要一起讀書習字。”
被叫表兄的陰泰一麵往外挪位置,一麵笑道:“不敢當聖上一聲表兄。”劉翼也道君臣有彆。
劉隆見兜樓儲坐下來,衝他點了下頭,再看向眾人道:“咱們一起進學,不必多禮。馬師傅和許師傅都是學識淵博之人,講課很有意思,不經常考試,但布置作業。”
陰泰哀嚎一聲,倒在郭盛的身上,道:“還有作業。”
郭盛抿著嘴問:“作業多嗎?”
劉隆肯定地點點頭,道:“他們會在課上提問,看你回答的情況就能判斷你學沒學。”
郭盛聞言也哀嚎不已。他和陰泰其實都不想來,但他們的父母都積極地很。族中比他們聰明好學的人有很多,但偏偏他倆被選中了。
鄧綏深藏功與名。劉隆年幼,和他一樣大的孩子大部分是一團孩子氣,鄧綏隻好將年齡拔高,選一些懂事的少年。
但這些少年的學習進度比劉隆快,因此鄧綏選了兩個學渣,以免劉隆學業落後,打擊了積極性。
梁不疑問:“還有個竇師傅,聽說也是大儒。”梁不疑喜好經學,手不釋卷,如今能跟著大儒學習,心中十分高興。
劉隆道:“朕未上過他的課。”
劉翼道:“我聽聞,這幾位師傅都是極好的朋友。”
陰泰驚呼道:“那豈不是一份作業不能交兩次了?”
陰泰說完,看見眾人的目光都盯著他,疑惑道:“你們都沒這樣做過?隨便改一改,就可以當成一份新的作業。”
劉隆聽到這熟悉的操作,不禁笑起來。
郭盛給了陰泰一個肘擊,提醒道:“彆亂說話,小心師傅罰你寫大字。”
劉翼疑惑:“罰寫大字?這不是三五歲時老師的懲罰手段嗎?”
一直沒說話的耿曄突然插嘴道:“不是啊,前幾天我就被罰了大字。”
梁不疑道:“我前些天因為背錯一個字,罰了抄書,一整本書,手都要抄斷了。”
劉隆神情愉悅地聽著眾人說話,目光落到局促不安想要說話但一直插不上嘴的兜樓儲身上,問道:“兜樓儲,你想說什麼?”
眾人聽到劉隆發話都聽了下來,看向兜樓儲。兜樓儲緊張道:“聖上,我……我可以……不交作業嗎?我不識字。”
眾人:……
劉隆道:“兜樓儲,你不必擔心,師傅們會因材施教。除了文化課,我們還有騎射課。朕聽聞南匈奴人都是從小在馬背上長大的,想必你的騎射不錯。”
考慮到兜樓儲的漢話水平,劉隆說得很慢。兜樓儲聽到騎射,眼睛瞬間亮起來,拍著胸脯道:“我騎射可好啦。”
耿曄聞言不服氣道:“我也從小開始學騎馬,騎射也很好。”
陰泰起哄道:“到時候你們試試,我聽說耿曄你族伯把南匈奴打敗了,你倆再比劃比劃,我們到時看看誰最厲害。”
耿曄挺了挺胸脯,看了眼兜樓儲,兜樓儲麵紅耳赤,手腳難安。
劉隆道:“南單於迷途知返重新歸漢,守衛大漢邊疆,仍是大漢諸侯王。單於與耿太守乃是同僚,又同為大漢子民。兜樓儲和耿曄,你們以後切磋可以,但不可輕賤對方。”
耿曄和兜樓儲道:“遵命,聖上。”
陰泰聞言知道自己說錯話了,訕訕道:“我心直口快,不是那個意思。”
劉隆道:“以後不要說這些惹人誤會的話了。”陰泰連忙應了。
劉翼見氣氛冷淡了許多,於是說起試卷的內容,詢問他人做的怎麼樣。梁不疑自信滿滿地和劉翼對答案,劉隆時不時地說上幾句,其他人完全不想現在對答案。
幾人正說著話,許慎過來上課,眾人散了回到自己的位上。
吃完午飯,眾人跟著虎賁中郎將去校場學習騎射。現在已經是寒冬臘月,午後陽光明媚,天氣暖和。
劉隆人小筋骨柔弱,騎射師傅隻教了他如何射箭,耿曄和兜樓儲騎射根本不用教,而其他人則被將士訓練地精疲力儘。
陰泰心中被選上的自得和興奮被後悔代替,這伴讀是真學真練啊。陰泰還以為是替陛下挨手板而已,沒想到自己竟然也要學習啊。
未時末,騎射課結束了,耿曄和兜樓儲似乎還有餘力,劉隆運動量少,但其他人都累壞了。
劉隆回到
崇德殿前殿,先把今日的課業做完,然後去了後殿。母後召見大臣時,他就坐在一邊旁聽;母後伏案處理公務時,他就在旁邊溫書。
今日是劉隆第一天見新同學,鄧綏見他回來,問了他在學堂的情況。劉隆一一答了,笑道:“多幾個人一起學習,倒是挺有意思的。表兄和郭盛活潑,堂兄和梁不疑好學,耿曄和兜樓儲擅騎射,學堂裡比往日要熱鬨許多。”
鄧綏笑道:“陰泰那小兒素來調皮,又被妹妹嬌慣壞了。他若擾亂課堂,我把他攆回家。”
劉隆笑起來道:“不至於,不至於。”
鄧綏又提醒他道:“兜樓儲是匈奴侍子,不要過分看重他而忽視他人,免得傷了諸侯大臣的心。”劉隆點頭:“我心裡記著呢。”
臨近年終,朝廷的賦稅戶冊彙總已經做好。今年發生了很多事情,從年初的兩線開戰、到六州蝗災,再到益州地震……東漢像渡劫似的又渡過了一年。
鄧綏把賦稅冊子遞給劉隆讓他看。劉隆先翻到最後一頁,看到上麵的數字,驚呼道:“今年的收入竟然比去年還多。”
鄧綏笑著給他解釋道:“今年水旱比去年少一些,蝗蟲雖然造成一些損失,但應對得當,沒對秋收造成太大的損害。少府在各地經商的收入逐年增加,因此看起來比去年還多。”
劉隆十分欣慰,但凡老天給了好臉,百姓的生活就能好上很多。
“我不求明年能風調雨順,但求比今年好上一些。”劉隆祈禱道。
鄧綏附和道:“一定會好的。”
但是,母子倆的期望並沒有被上天聽到。
新年的正月裡,雒陽發生日食,眾人皆恐。又有郡國傳來急報,有十郡發生地震,而且是強地震,似乎在驗證日食這個不祥之兆。
劉隆不畏懼日食,但朝臣們畏懼。日食在他們看來,是比水旱更嚴重的災異,即使皇太後不喜言災異,大臣們依然上書皇太後,請下罪己詔。
鄧綏不願意下罪己詔,皇帝年幼,現在執政的是她自己。若下了罪己詔,豈不是給這些大臣把柄?
於是,從劉隆即位之日起就開始錄尚書事的太尉張禹被推了出來,步入同僚徐防等人的後塵,因災異免職。光祿勳李脩接替太尉一職,但並未加封錄尚書事。
張禹品性忠厚清廉,任職期間處理政務勤勉,做事恪儘職守,雖無大功,亦無大過。
張禹聽到詔令之後,歎息一口聲,這兩年他身子一直不好,雖然想等到聖上親政,但心有餘而力不足,之前上了幾封請求回鄉的奏表都被駁回,繼續擔任太尉。
張禹現在卻被皇太後下詔因災異免職,心中五味雜陳,在離開之前他請求見皇帝一麵,雖然可能知道這個請求會被拒絕,但他依然請求了。
出於張禹的意料,皇太後鄧綏答應了他的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