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論一上午,大臣建議在魏郡、趙國、常山、中山一代修建塢候抵禦先零羌。鄧綏同意,並下了詔書。
眾人散去,離去之後臉上依然帶著懼怕之色,屋內隻剩下劉隆和鄧綏。
劉隆抿嘴,心臟疼得厲害,眼睛氤氳著霧氣,不知道在想什麼。突然一隻手溫柔地撫摸著他的頭,劉隆抬頭看去,隻見鄧綏對他道:“隆兒L不怕,有我呢。”
劉隆的頭垂下來,道:“我知道。我不怕。但是我有母後,那些百姓呢?”
那些百姓的守護者應該是他這個皇帝呀!劉隆感到一股深深的無力。
天災,他乾不過;外夷,他也乾不過。
鄧綏聞言心中一酸,外夷打到京師門口聞所未聞,若非有黃河天險,他們說不得要來雒陽劫掠一番。
劉隆突然出聲:“母後,咱們發求賢令吧。”大漢在抵禦夷狄的戰爭中屢次失利,除了國庫空虛不能長耗,還有將帥缺乏的原因。
鄧綏道:“我下詔令三公九卿、校尉舉明曉排兵布陣能擔當將帥的人。”
劉隆搖搖頭,道:“母後,不用舉薦。這些人舉薦來的人都是他們的子孫姻親。諸羌與我大漢交戰多年,若有才華早被征辟了,怎麼還能等到這個時候?”
鄧綏問道:“隆兒L的意思是?”
劉隆深吸一口氣道:“不用征辟,凡有膂力或善騎射或懂武藝或識兵法者,隻要符合要求,不論出身背景,不拘人數,皆令郡國送到京師,京師再進行考核,若合格則授予官職。”
“軍中將士若符合要求,也可以授予官職。”
鄧綏聞言沉思半響,深吸一口氣道:“好。士族無人,求助朝野遺賢。此時不做這事,更待何時。”
劉隆聽了,心中一鬆,隨後臉露苦澀道:“我觀公卿大臣皆怯戰,隻怕他們會一退再退。”
現在東漢在對諸羌的戰鬥中采取了消極的抵禦策略,任憑諸羌騎兵在中原大地肆虐。
鄧綏道:“有我在。”
說完話,劉隆繼續回到學堂上學,剛進門就被伴讀圍著行禮,話裡話外都在問先零羌的情況。顯然,他們也得知了先零羌寇河內郡一事。
劉隆故作輕鬆,笑道:“朝廷已經查清楚了,那些羌人隻不過是小股的遺寇,僥幸繞過關防,想必過不了多久就會落入法網。”
眾人聞言恍然大悟,隻不過有一兩人心中仍帶疑惑。
這些伴讀五日一回家,其他時間都住在宮中。上課的時候,大家一起上課;課後,或回到宮殿溫習功課,或與其他人一起玩,都不大受拘束。
耿曄揮揮拳頭道:“我長大了要當大將軍,把這些寇邊的人都趕出去。”
陰泰後怕似的拍拍自己的胸口,以開玩笑的口吻道:“先零羌要是主力寇掠河內郡,我就考慮著往兗州青州去了。”
聽到這話,耿曄和劉翼等人麵露不讚同之色,說好聽些是“去
”,說不好聽些就是“逃跑”。
劉隆聽了,目光掃過幾人,說道:“若真到那麼一日,唯有君王死社稷。”
耿曄詫異地看向這位年幼的皇帝,久久不能回神,連一直沒說話的兜樓儲也震撼不已。
劉隆說完,徑直走進教室,翻開書冊,開始溫書準備接下來的功課。
六人回過神來,也忙回到座位上,但目光皆不自覺地落到那個小小的皇帝身上。
相處久了,皇帝的聰慧不斷刷新他們的認知,讓他們知道有些六七歲的孩童不是像他們的弟弟那樣一天到晚隻想著吃喝玩樂。
縱然,師傅們沒有公布過皇帝的成績,但看到皇帝在課堂上的表現,也知道他對經書的理解隻比梁不疑劉翼差些。劉翼和梁不疑也是因著年齡的優勢,才比五六歲的皇帝好上一些。
劉隆不知道他的一句話對其他人造成了什麼樣的震撼,反正這也是劉隆的心裡話,大漢他在手裡亡了,他不願苟且偷生,來個什麼樂不思蜀。
劉隆神色如常地上完課,和幾位小夥伴告彆,明日是學堂的休息日,這些伴讀家裡派人過來接他們。便是過來做侍子的兜樓儲也被族人接走,回到大鴻臚寺居住。
自劉隆出生起,江平就與劉隆形影不離。如今聽到劉隆的那句“君王死社稷”,心中又脹又痛又酸。
“若將……我會一直追隨聖上的。”江平將劉隆看作自己的生命一般,若劉隆去了,他怕也不願苟活。
劉隆抬頭,安慰道:“大漢國祚綿長,朕是天子自然長命百歲,我一出生咱們就在一起了,以後咱們在一起的時間還長呢。倒是你要保養好身體,千萬彆走到我前頭。”
江平聽到劉隆寬慰的話,臉上掛起笑容,認真道:“陛下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宮女寺人簇擁著劉隆回到崇德殿,剛踏進宮門,就看到陸離過來行禮,道:“陛下請聖上過去。”
劉隆點頭,徑直地往前走,來到後殿。走進門一看,就見鄧綏笑著衝他招手。劉隆跑過去,問道:“母後,朝堂上有什麼事情嗎?”
鄧綏搖搖頭,揉著劉隆的頭,歎息道:“我兒L長大了。”
早有人宮女將劉隆在學堂說的話傳來,鄧綏聽後極為震撼,也更堅定內心的想法。
隨著和諸羌交手越來越多,以及派往各地的謁者,鄧綏對大漢的吏治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萬萬沒想到大漢才建國八十多年,還未有文景、昭宣那樣的治世,吏治就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
鄧綏之前將漢軍的戰敗歸為軍備廢弛,士兵未聞乾戈,但是如今她知道了,不僅是武備廢弛,邊郡吏治更是糜爛不堪。
邊郡官吏不僅畏葸不前,貪生怕死,怯懦如雞,還借機生事,搜刮百姓,掠良為奴。
劉隆的年紀太小,鄧綏不欲讓這些事情讓他傷了心神,就讓他在旁邊寫作業,自己則處理政務,也正好將皇帝想的那個決策完善。
若是鄧騭和鄧悝兩位兄長在,也有個商議的
人。鄧綏信任的將領被派出去屯守孟津,至於其他人她不信任。
武將的職位就這麼多,多一個寒門占據,高門就少一人填充。他們怎麼會同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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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畢,鄧綏給鄧騭和鄧悝兄弟寫了信,令他們設計一些考核的內容。
傍晚,兩人又一起用了飯。鄧綏還考較了劉隆的功課,劉隆的回答皆中鄧綏的意。
鄧綏笑道:“你的那幾個師傅把你教得不錯。”
劉隆聞言笑起來,這文縐縐的東西擱在前世他肯定不樂意學,但許慎和馬融講得太有意思,以至於吸引他繼續學下去。
鄧綏想了想,道:“五經雖好,但隆兒L是皇帝,不是儒生,與他們不同。過幾日,我把你幾位師傅叫來商議一下,給你開幾門諸子百家的著作。”
“漢家自有製度,本以霸王道雜之。”
這是鄧綏在《漢書》上看到的一句話,出自宣帝之口。孝章帝去得早,先帝是摸索著漸漸成為帝王的,隆兒L更是在繈褓之中隻見了先帝一麵。
鄧綏自己以母後身份臨朝執政,終究與皇帝不同。她沒有信心能教出一位像漢文帝的明君,隻能追尋前人的蹤跡,儘可能給劉隆提供充裕的條件。
鄧綏忘記了,曆史上的明君幾乎都不是被教出來的?
漢文帝是高祖不得寵的庶子,八歲就藩,二十三歲被迎回來當皇帝。說出漢家製度的漢宣帝生長在市井之中。
劉隆對母後有著謎一般的信任,聞言,也不反對,反而極為讚同道:“諸子百家,務為治也。他們都是治理國家的手段,多看看總不會有錯的,還是母後考慮周全。”
鄧綏聽了劉隆這話,笑道:“你倒是看得通透。”
二人又說了會話,暮色四合,殿內點起燈,暖橘的光芒將宮殿溫暖了一遍。鄧綏讓劉隆回去睡了,自己則挑燈繼續處理政務。
她又拿起謁者王符送來的奏表,在鄧綏看來,厚厚的奏表上麵寫的不是字,而是邊民的血淚。
看完王符的奏表,鄧綏又看了在益州巡視謁者的奏表,上麵上奏了不少官吏豪族欺淩百姓的事情。
鄧綏深吸一口氣,將怒氣壓在心中,緩了緩,繼續看下去。陸離過來催了又催,直到三更天,鄧綏才睡下。
陸離一邊鋪床,一邊道:“陛下常勸聖上要愛惜身體,你卻是一點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鄧綏用帶著疲憊的聲音回道:“不處理完,我又怎麼能睡得著呢?”
陸離欲言又止,不忍心打擾皇太後難得的休息時間,放下簾子,叮囑道:“陛下好生睡覺,有什麼需要叫我一聲。”
次日要開大朝會,陸離算著時間叫醒鄧綏。待鄧綏準備得差不多了,劉隆帶人過來,在正廳等她。舉辦大朝會的德陽殿就在崇德殿旁邊。
春寒料峭,鄧綏和劉隆剛出門,就被寒風吹著打了個寒顫。
然而寒風再冷,也沒有今日大朝會上公卿大臣提出的建議讓二人心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