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邊郡(1 / 2)

鄧綏和劉隆坐在禦座上,看著下麵的臣子如跳梁小醜一般,為將邊郡內移到什麼地方而爭論不休。

說是邊郡內移,其實就是一廂情願地割地求和。

有大臣道:“金城、隴西、天水、安定、北地和上郡等六郡,地廣人稀,水旱蝗頻發,每年都要輸糧救助。現如今朝廷又調兵遣將守衛此地,穀糧耗費數十億錢,兵連師老,將士思歸……”

又有大臣接著道:“三輔之地土地肥沃,人也少,不若遷六郡之民入二輔。二輔既充,有民耕地紡織,又有兵抵禦羌人,兩全其美。”

一大臣道:“朝廷久戰無功,不若休兵退守,休養生息,以待來日糧穀豐收,兵強馬壯,就可與羌人畢其功於一役。”

劉隆的記憶很好,他將建議放棄邊土的人都記在心裡,回去就把這些人寫到屏風上。

這些大放厥詞要放棄邊郡的人多有親故在邊郡擔任太守令長,如今河內被劫掠,那麼毗鄰前線的邊郡就危在旦夕。

朝堂之上也有人反對的。羌人並不會因為大漢後退就滿足,若沒有邊郡屏障,二輔地區將成為直麵羌人的前線。

朝中不少大臣的老家就在二輔地區,比如扶風竇氏以及扶風耿氏。

朝堂之上亂糟糟的,眾人吵作一團,若非坐著,說不定還會拿著笏板互毆。

劉隆和鄧綏均不發一語,冷冷地看著殿下的臣子。

大臣吵得忘乎所以,等把口裡心裡的想法都傾倒出來後,心中大為暢快,正要得意一二,抬頭卻看到皇帝與皇太後麵色陰沉如水,冷冰冰地看著他們這些人,頓時心中一寒,閉上嘴巴,不敢再說話。

德陽殿的爭吵聲先是降低,爾後驀地停止。眾人都瞧見了太後的神色,各個屏息凝神,心中惴惴不安。

鄧綏眉眼冷凝,厲聲道:“先零羌合縱連橫,掃滌並、涼,內犯司隸,東寇趙、魏,西鈔蜀、漢,五州殘破。諸位公卿不思救民禦敵之策,反而在朝堂上議論放棄邊郡。朕不知諸卿究竟是何意?”

劉隆接道:“前者罷西域都護,今者又議拋棄邊郡,是不是以後還要放棄二輔、雒陽?祖宗開疆拓土,將士視死如歸,方有今日之江山社稷。”

“諸位公卿端坐內郡,陶陶閒澹。邊境百姓卻身處水深火熱之中,日夜翹首期盼有人相救,公卿卻認為費煩想要棄他們於不顧。”

“痛不著身言忍之,錢不出家言與之。②羌人□□的是大漢子民,劫掠的是大漢財富。諸位身為大漢之臣,食大漢之祿,不言忠君體國之事,不思前人開疆拓土之難,反而割地以和,自弱強敵,是何人哉!”

聽這些大臣狺狺狂吠,劉隆早就被氣炸了,真是刀子不割到自己身上不心疼,升官的時候跑得飛快,敵人來了又跑得飛快。不頂事,不抗是,那養著這些人有何用處?

公卿大臣接連被皇太後和皇帝罵,個個縮手畏腳不敢再說話。大朝會就在這樣詭異的氣氛中散了。

劉隆氣呼呼

地和鄧綏一道回到了崇德殿。回到殿內,兩人坐下。鄧綏讓人給劉隆倒了一杯蜜水,道:“隆兒,你今天的態度太激烈了些。”

劉隆哼了一聲道:“這些公卿大臣位列朝堂,不但沒有為民請命,反而建議割讓土地,拋棄百姓,是何居心?諸羌寇河內就把這些人嚇壞了,他們對得起身上的印綬嗎?”東漢一官一印綬。

鄧綏歎了一口氣,道:“雖如此,帝王不能喜形於色,隆兒以後要戒急戒躁。”劉隆不情不願地應了一聲。

鄧綏想了想,將王符的奏表遞給劉隆,讓他拿著看。劉隆接過來,越看越氣,對那些邊郡的令長更是咬牙切齒。

諸羌過來或許隻搶了財物就逃逸了,但撫育百姓的令長卻以此為名搜索剽掠,殘害百姓,掠良為奴,毀家滅門,罄竹難書。

劉隆雙手握拳,眼睛氣得通紅,心中暗道,早晚有一日他要讓這些蠹蟲付出代價。

“母後,我將這份奏表抄錄一份留存。”劉隆道。

鄧綏又歎了一聲,道:“母後來抄吧,隆兒還要去上課。”

劉隆一口氣噎住,幾乎喘不過氣來,走之前叮囑道:“母後,千萬不要答應這些公卿大臣的鬼話。人皆安土重遷,內郡士人不願留任,邊郡的士人卻有一腔保疆衛土的熱情。”

“邊郡與二輔雒陽唇亡齒寒。母後,千萬不要答應那些蠢材的話。”

鄧綏聞言,不禁笑起來道:“母後與隆兒的意見是一樣的,隆兒不必憂心。”

劉隆聞言,心中一鬆,腳步輕快了幾分,將要出殿門之際,回頭說道:“勞煩母後把那些不願留任的官員名字和家族記下來給我。”

老劉家的小心眼發作了。

鄧綏笑著點頭道:“母後自己也記一份。”

劉隆這才安心出了崇德殿,和江平一起去上學。路上,劉隆對江平說道:“你派人找一麵裱著素娟大屏風,放到我臥室。”江平應了,準備將人送到宮殿後,就讓人去尚方令處要。

大朝會上的內容還沒傳到學堂,劉隆也不怕傳到學堂。那些人沒臉沒皮說出無恥的話,就不要怕被百姓指著脊梁骨罵。

陰泰等人覷了眼皇帝的神色,見不如平時溫和,隻和平日一樣拜見後,就回到位上十分努力地溫書。

上完課,劉隆回到崇德殿,看到床榻尾豎著一架白娟屏風。叫江平磨墨,他提筆在上麵寫了大朝會上“建議放棄邊地”的那些朝臣名字,寫完還滿意地點點頭。

劉隆坐下,讓江平把平日進屋灑掃的人都叫進來。

四個宮女和四個小寺人進來了,劉隆平日的衣食住行都被江平包辦,對這八人隻是眼熟能叫得上名字而已。

宮女以春夏秋冬命名,小寺人以平安康泰命名。

劉隆對這八人道:“以後你們幾人進屋打掃,不可汙了屏風上的字,更不可將屏風以及屏風的字泄露出去。若是發現泄露了,立刻杖斃,家人流放日南。”

宮女寺人第一次聽到皇帝如此嚴厲的警告,

紛紛伏地稱是。劉隆讓他們散去,江平也跟著出去,又警告諸人一番。

叮囑完這些,劉隆才去後殿,鄧綏將一冊書遞給他道:“這是王符的奏表,我已經抄錄好了,你拿去看吧。”

劉隆接過來,打開一看,謹嚴秀逸的字撲麵而來,比王符鋒銳如刀的字多了幾分柔情。

劉隆又看了一遍,他現在已經不像今早上那麼生氣了。

邊郡的太守令長不知道大朝會的情況,借著先零羌寇河內的機會,紛紛上書請求內遷。他們不僅上書,一些人還提前收拾好了行禮,準備詔令一下來即刻出發。

武都郡下辨縣令虞詡帶著官吏和青壯正在修築城牆,就看到從太守府來的屬吏飛馳而來,通知虞詡派人到鄉下告知百姓,準備好東西以便內遷。

虞詡聽到後,臉色頓時變了,質問道:“邊郡內遷,可有朝廷詔令?”

屬吏頓了一下,支吾道:“公卿大臣都是這個意思,虞縣令還是趕緊去了,省得惡了太守。”

虞詡勃然大怒,抽出腰間的劍“錚”一聲擱在屬吏的脖子上,嚇得屬吏麵無人色,一動不敢動。

“某食君之祿,為君分憂,隻遵朝廷陛下聖上詔令,從不知公卿大臣也能決定放棄邊郡了。”虞詡又“錚”一聲收劍入鞘,對屬吏厲聲道:“若再讓我發現你假傳詔令,格殺勿論。”

屬吏的腿一軟,連滾帶爬上馬,一邊走一邊叫道:“你難道就不怕太守?我回去一定要請太守治你的大不敬之罪。”

虞詡轉身,嗤笑一聲:“我連大將軍都不懼,更何況是一太守?”

周圍的人被眼前發生的一幕震住了,直到虞詡出身讓他們繼續建城牆,才回過神來。

縣尉被眾人推上來,問道:“明府,他說的是真的嗎?朝廷要內遷邊郡?”

縣尉是當地人,自然是不願意內遷。且不說路上遇到的困難,就是內遷之後該如何生活就是個大問題。

房子需要重新蓋,家具農具都需要重新置辦,田地不知道能分多少、肥不肥沃……林林總總,無異於拋棄幾輩子積攢下來的家私要重新開始。

虞詡的腳步停下來,放下挑土的擔子,抬頭看見了眾人憂慮的神色,道:“我不知道朝廷是怎麼安排?但我來之前見過皇太後陛下,皇太後陛下關心邊郡百姓疾苦。我出發時,與我前後腳的還有陛下派出的謁者,他就是北地郡的人。”

“聖上年紀雖小,也與陛下一樣心懷百姓。去年朝中議論放棄並涼二州,皇太後陛下和聖上都沒同意,尤其是聖上。”

眾人聽了,心中的憂慮稍解,又聽到縣令見過皇太後和皇帝,紛紛圍上前,七嘴八舌地問:“明府,皇宮是不是用金子蓋成的?”

“皇太後是不是穿的都是綾羅綢緞?”

“皇帝吃的是不是海參燕窩鮑魚?”

……

虞詡聽眾人越說越不著邊際,伸手讓眾人安靜下來,朗聲道:“我大漢水旱災異幾載,皇太後和皇帝躬行節儉,常穿舊

衣,朝夕一肉飯。自古以來皇室節儉未有像皇太後和皇帝這樣的。”

眾人聽了咂舌,縣尉道:“我去年去張大戶家征糧,他家管家留我吃飯,一頓飯有魚有雞有肉。莫非皇帝飯菜的肉是什麼仙肉不成?”

虞詡搖搖頭,對屬吏說道:“去年,朝廷出的那些換蝗蟲的粟錢大部分是從皇太後和皇帝的用度中省的。”

“真的?假的?”

“今天抓了蝗蟲還能繼續換粟米呢?”

虞詡見眾人沒了疑惑,臉上露出充滿希望的表情,又重新擔起土。眾人好奇地議論一番,一瞧縣令都乾起活,也紛紛忙活起來。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