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著欄杆,舉目四望。
秋節已至,樹木染了霜紅與枯黃,更顯淒清悲涼,涼風吹來,陰寒入骨。
一件大氅披在鄧綏的身上,她轉頭一看,驚訝地發現竟然是曹豐生。
“陸女史為陛下熬藥去了,我瞧著陛下久未回去,外麵刮著風,就帶了一件大氅。”曹豐生笑著解釋道。
鄧綏見曹豐生鬢生華發,臉生細紋,問:“曹尚書令今年多大了?”
“年過花甲。我雖老,尚能食飯。”曹豐生笑著回。
鄧綏聞言笑起來,回頭繼續看著遠方,道:“我非趙王。”兩人說的是“廉頗老矣尚能飯否”的典故。
曹豐生稍落皇太後半步,與她同觀秋景。
“陛下為何悶悶不樂?”曹豐生問。
鄧綏回道:“時光荏苒,我已經老了。”
曹豐生忙道:“陛下,你千萬彆這麼說。你若是老了,那我豈不是立刻要進墳墓?我初見陛下時,榮光絕豔,氣質高華,才華橫溢,能力卓絕。如今幾年過去了,陛下更加沉穩如嶽。”
鄧綏聽了,搖頭道:“錯啦,朕呀變了許多,也老了。”
曹豐生又勸,鄧綏自己的身體自己明白,身子不適讓她對未來充滿了擔憂。
“你陪我下去走走。”曹豐生聽了,忙起身扶了鄧綏,小心翼翼下了台階。
鄧綏羨慕曹豐生的健康,自嘲道:“我是四十歲的年齡,七十歲的身體。”
曹豐生笑回:“陛下隻是一時病了,身子沉重,待痊愈後,自然身輕氣爽。”
鄧綏點一點頭,路過一處山石,上麵攀著藤蘿薜荔,經秋愈發蒼翠,一叢叢花草唯有菊花怒放。
“你覺得那三個小的如何?”鄧綏招手讓後麵的人候著,自己與曹豐生一起往前走,突然出口道。
曹豐生聞言一愣,隨即道:“各個都好,水靈靈的小女娘,每日見了都心中欣喜。”
鄧綏聞言歎了一聲,道:“朕怎麼攤上那個冤孽啊……”孩子沉迷女色,鄧綏擔憂;孩子不近女色,鄧綏更擔憂。
曹豐生嗤地一下笑出聲,頂著皇太後狐疑的目光,擺手解釋道:“陛下與聖上母子情誼非同一般。以我看,陛下隻管向聖上道出自己的難處,想必聖上心中有數。”
見曹豐生明白自己所想,鄧綏忍不住倒苦水:“我家這個比旁人心裡都有主見,一股腦子往前衝,又無所畏懼,唉……”
曹豐生道:“聖上是皇帝自然與常人不同,心性堅韌、開拓進取、乾綱獨斷,這都是作為皇帝的好品格。”
鄧綏心中稍緩,還是歎息道:“彆的不說,算了……就按你的辦法來。這孩子旁的不說,但孝順一點就遠超旁人。”
聽著皇太後炫耀似的話,曹豐生心中好笑,嘴上連連附和。她說這話可不違心,而是出自真心實意。
大漢提倡孝順,為什麼提倡?當然是缺什麼,就吆喝什麼。
鄧綏病重身體虛弱,走了不遠,便折返回去
。回去時,指著盛開的秋菊,道:“折幾枝放到陶瓶中,瞧著清雅宜人。”
宮女忙應了,挑了幾枝盛放的菊花,折下抱著走在後麵。走到半路,遇見匆忙而來的陸離。
陸離見鄧綏披了一件大氅,才放了心,扶著她,道:“陛下去哪裡了。秋色天冷,你又病了,怎麼能在外麵吹風?”
鄧綏聽完,轉頭看向曹豐生,道:“這是我的第二個冤孽,如今連我都敢說了。”
曹豐生隻笑說:“陛下莫不是在向我炫耀你有陸女史這樣的忠仆?那我是真羨慕了。”
鄧綏搖頭道:“唉,如今連你都要站在陸離身側了。”
曹豐生聞言又笑,對陸離道:“陸女史,今日我可不敢和你說話,免得陛下說我明明是長樂府的人,卻向著你。”
陸離笑道:“我是哪個牌麵的人,還有人向著我?藥已經熬好,陛下千萬要服了。我原先還笑德陽殿的江黃門,為了讓聖上喝藥鬥智鬥勇,如今我也步了江黃門的後塵。”
曹豐生附和道:“可見陛下與聖上母子脾性如出一轍。”
鄧綏無奈聽著兩人的話,一行回到殿中,喝了藥。陸離催促太後小憩一回兒,不要立刻去看奏表。
“事情是處理不完的,太醫說了要陛下好生休息,不可過度勞累。”陸離在鄧綏耳邊念叨。
鄧綏無奈隻好放下筆,拿起書想要看,又被陸離收走。鄧綏抬頭看她,無奈問:“那我要做什麼消磨時間?處理奏表不讓,看書又不讓。”
陸離道:“這兩樣都傷神,陛下你就坐著,或者我扶你在內室走幾步路。”
鄧綏忙擺手,道:“不用了,。聖上做什麼,若不忙,把他請來。天氣漸冷,郡國上貢新鮮的料子,小女娘家還是穿得鮮亮些好看,你帶著馬女史她們去庫房選料子。”
陸離聽了,不做多想,立馬應了,起身而去。不多會兒,劉隆就過來了,額頭出了一層薄汗。
“這是去哪兒了?”鄧綏問道:“先彆脫外衣,省得得了風寒。”
“我和廣宗表兄幾人活動下手腳蹴鞠去了。”
原來劉隆結業之後,確實過了一段舒心的日子,然而換季時他都病倒了,自認不能這樣下去,再不鍛煉身體,就要英年早逝。
於是,劉隆叫來他的伴讀小夥伴,又從禁衛中調了幾人,玩起蹴鞠。可惜,眾人都讓著他,劉隆心知肚明,但依然十分儘興,出了一身的汗。
鄧綏叮囑了句:“可不許玩物喪誌。”
劉隆邊拿著帕子擦汗,邊道:“不會的,我就想跑動下鍛煉身體,他們都讓著我,哈哈哈,我贏了。”
鄧綏聽完直搖頭,讓人奉茶過來。劉隆喝完,想起一事,說:“我上午見朝臣上奏,說要限製西域諸國來使的次數。依我說,不必限製,即便是限製,也不要在這幾年。”
人家剛歸來,就拿條條框框往外推,豈不讓人寒心?
“那你說如何?太尉等重臣給我算了一筆賬,南匈奴光絹帛
每年就要賞賜一萬多匹,加上西南夷、南蠻、諸羌??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現在又添西域諸國,光賞賜沒個幾億錢怕不行,更不提救災的支出。”鄧綏道。
“每年國庫收入多少,你也知道,俸祿、營建、賑災等等都是大頭。”說完這些,鄧綏又提起讓人頭疼的天災。
“國家實在沒錢。你有什麼良策?”鄧綏問他。
劉隆聽母後說完,國庫自他即位來都捉襟見肘。母後所言確實是個大問題。
“大司農不能隻看花出多少,還要看收入多少。”劉隆先更正了朝臣對國庫的哭窮,然後說:“如今東西南北通達,不如鼓勵商人經商,建立榷場,收些商稅。”
“再者,朝廷赦免那些被連累為奴的男女,或歸鄉,或遷去邊荒,多少也能增加些收入。”
鄧綏聽了,也隻好這樣。國家主要財政收入就是田租和算賦,遇到天災不僅收不全,甚至還要出錢賑濟百姓。
世家大族的稅不好收,增收百姓的稅在這樣的時代無異於逼人去死。若是可以,劉隆還想著免田租呢,但現實卻很骨感,從皇室到朝廷,日子都過得緊巴巴的。
劉隆又道:“這兩年有些艱難,慢慢都會好起來的。且看著吧。夷族送來什麼珍寶,像寶石珍珠之類,以後都用這些替代錢帛賞賜人,或者賣掉。”
鄧綏笑起來道:“皇室再艱難也不止於此,再說賣了貢品成何體統?皇家若無這些,隻怕顯不出尊貴氣象。”
劉隆輕咳一聲,義正言辭道:“皇家貴德不貴奇珍。”
鄧綏臉上露出一言難儘的表情,這話確實說得大義凜然,然而事實真如他所說的那樣嗎?
分明就是愛惜錢帛,不重珍寶。
劉隆笑起來,又問:“母後,我說的對不對?”鄧綏能說什麼,隻能說好。
說罷這事,劉隆想起正事,問:“母後,你找我來有什麼事情?”
話音剛落,就聽到傳來女孩的歡笑聲。鄧綏也聽到了,她本想與皇帝說後宮的事情,見人回來了,先作罷,道:“沒什麼大事。秋陽正好,你要繼續去蹴鞠?”
劉隆搖頭道:“他們都散了去當值,明日再去。”
鄧綏點一點頭,道:“那你隨我一起批閱奏表。”劉隆應了,扶母後出內室,隻見女史臉上都喜氣洋洋。她們見皇太後出來,紛紛謝皇太後賞賜的衣料。
鄧綏笑著讓她們不必多禮,囑咐她們將衣料送去織室,儘早裁剪冬衣。眾人謝後,便投入到熱火朝天的事業中。
母後真擅長駕馭人才呀!
劉隆心中歎道,年輕人都不傻,光畫大餅談理想誰理你?自己占著金山銀山,稍稍抬手都夠彆人吃一年,嘴裡卻隻痛心疾首年輕人隻有眼前的苟且,沒有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