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自立門戶,彆給老子惹事。”
周家家主懶得看他犯渾,一甩衣袖,大步離去。
“總之,那女子不是你能動的,彆再執著。”
周寂奇回到房中,沒了與通房侍女玩鬨的興致,推開人,命侍從約了五好友前去青樓尋歡作樂。
狐朋狗友們在得知是周二少組的局後,紛紛調侃揶揄,而周寂奇隻是默默灌酒,臉色陰沉。
周家家主聽聞後,沒有插手,還讓人送去了一壇十年佳釀,算作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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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明,周寂奇晃晃悠悠地走在街市上。
當秦妧瞧見周寂奇踹開自家商鋪的房門時,擰起柳眉,麵上笑道:“不知二少有何見教?”
她雖嘴角染笑,卻是厭煩至極,衣袖下的素手微攥,壓製著慍氣。
“少假惺惺了,虛偽。”周寂奇冷喝一聲,勾出長椅,坐在桌邊,扣了扣木質桌麵,“沒眼力見?上些解酒的!”
那語氣就像在自家使喚仆人一般。
店裡的夥計略有不滿,看向了秦妧。
秦妧側頭輕點,並未做出逐客之意,畢竟城中很少有人惹得起周家這位二少。
當夥計將解酒湯放至桌邊時,周寂奇執盞嗅了嗅,斜瞥身側的女子一眼,又低頭飲用,隨即“噗”的吐出,“什麼味道,純心害我?”
秦妧笑,“店裡隻有這種劣質的解酒湯,二少若是想喝放心的,還是去斜對麵的醫館吧。”
“你在攆我?”
“不敢。”
“還有你不敢的?”周寂奇覺得好笑,“說說,何時結交上的裴大公子?”
秦妧心口一顫,“二少何出此言?”
“少裝蒜了。裴衍能替你出頭,讓我知難而退,說明與你關係匪淺。你會不知情?”
“秦妧不知。”
“那要怎麼解釋呢?裴大公子自作多情?”輕蔑一笑,他上下打量起秦妧,“少給自己臉上貼金了。我猜啊,你們不過是床笫上的一場交易。你出賣色相,他出麵替你擺平麻煩。”
最後那幾句話,帶著嘲諷,明顯是酒氣上頭,口無遮攔。
秦妧忍著用解酒湯潑他臉的衝動,淡淡道:“裴大公子與我是何種關係,就不勞二少揣度了。”
“有了靠山果然不一樣,說話都有底氣了。”周寂奇示意夥計端來清水漱口,“裴衍對你不過是一時的新鮮,等回去皇城,在萬花叢中逍遙快活,哪還能記起你姓甚名誰!”
他起身,走到秦妧麵前,附身吐出酒氣,“彆仗著貌美,就覺得誰都會對你念念不忘。聽著,是爺看不上你了。”
雖心有不甘,但麵對裴衍,他還是打了怵,不敢與之正麵叫板,也隻能在這裡過過嘴癮。
“二少慢走不送。”秦妧挺直背脊,冷了麵容。
周寂奇踢開長椅,漠著臉離開。
等人離開好一會兒,秦妧才斂起清冷的模樣,恢複如常。
想了想,她還是打算攜禮前去答謝裴衍的仗義相助。
既壓製住了周寂奇的心,她和母親也沒有必要再去參加品茗會了。
與母親商議後,她連夜剪裁縫製了一身宋錦衣裳,於次日傍晚乘車去往裴衍的府邸。
可沒有事先送上拜帖的她,被護院拒之門外。
除了不期而遇,想要見到那位大忙人,還真是難啊。
這時,一輛烏木馬車同樣停在了府門前。
秦妧退開避讓,見一美婦人由侍女攙扶著步下馬車,款款走向府門。見狀,侍從們紛紛躬身行禮,迎著女子入府。
秦妧篤定這位婦人便是大名鼎鼎的商會會長,裴衍的親生母親。
沒有多做打擾,秦妧站到梧桐樹下,繼續等待著,卻怎麼也不見裴衍回來。她有些氣餒,卻又不想受人恩惠,不予回報。
至於答謝,還是當麵更有誠意。
拎著個包袱,她坐進馬車,又等了將近小半個時辰,才瞧見那日與裴衍一同前去布莊的小廝乘馬回來了。
讓車夫將人攔下打聽過後,才知裴衍今日在城中的豔陽樓會客。
命車夫駛去豔陽樓,要了一間隔壁的雅室,秦妧靜坐其中,耐心等待著隔壁的散場。
隨意點了一壺茉莉花茶,秦妧獨自飲啜,在晚霞漫天時,聽見隔壁傳來琴聲,氣氛也漸漸熱鬨起來。
想來,今夜的盛宴會持續很長時間吧。
肚腹有些饑餓,秦妧又點了一盤酥點,借著隔壁的曲音,饒有興致地品嘗著。
天色漸晚,百鳥歸林,萬物被皎光籠罩,隔壁的曲樂初歇,有腳步聲自廊道傳來。秦妧心提到嗓子眼,撚手撚腳走到門扉前,側耳傾聽起門外的動靜,皆是賈商們對裴衍的誇讚,卻沒聽見裴衍的應聲。
秦妧不禁疑惑,想著再等一等,於是悄悄拉開門縫,向外偷看,確見幾位膀大腰圓的富商結伴離開,可始終沒有見到那個長身玉立的男子。
然而,等廊道上沒了賓客們的身影,一名跑堂來到秦妧的雅間前,叩了叩門,“姑娘,裴大公子有請。”
秦妧愣了又愣,迷茫之際“嗯”了一聲,帶著疑惑。
跑堂笑著解釋道:“打從姑娘的馬車停在酒樓後麵的馬廄裡,裴大公子就已知道姑娘到了。”
如此說來,這附近有許多裴衍的眼線吧。
也是,這樣一位腰纏萬貫的皇商,有些隱衛或眼線也屬尋常。
調整好心態,秦妧拉開房門,亦步亦趨地跟在跑堂身後。
等到了隔壁的雅室,她本以為會瞧見、五位還未離席的賓客,卻不想隻有裴衍一人。
男子一身白衣,端坐在窗前的圓桌旁,手執白玉盞,慢慢飲茶。
跑堂欠欠身子,躬身離去,還為兩人合上了房門。
雅室一瞬變得安靜,秦妧更為拘謹,慢吞吞地挪步來到圓桌旁,斂衽一禮,點明正題。
“小女子多謝公子仗義相助,特攜禮前來答謝,望公子莫要嫌棄。”
她雙手呈上小包袱,低著頭不敢正視裴衍的的雙眼。
裴衍放下茶盞,看了看那個天藍色的包袱,沒什麼情緒地問道:“是什麼?”
秦妧如實回答:“是欠公子的一身宋錦麵料的衣裳。公子不妨一試,若是不合適,小女子也好拿回去改良。”
裴衍向後一靠,歪斜在窗邊,慵懶的模樣,帶著醉玉頹山之勢,令人忽視不得。
秦妧心跳如鼓,都不知自己為何這般緊張,以致不敢與之正麵對視!
“打開吧,我來試。”裴衍站起身,伴著清冽的梅香和淡淡的酒氣,慢慢靠了過去。
秦妧向後退去,快速拆開包袱,拿出一身繡功精湛的錦衣,雙手呈上。
“勞煩公子去屏風後麵一試。”
她倒是會使喚人。
沒打算為難人,裴衍接過錦衣,走到荷花錦鯉屏風後,低頭更換起來。
衣裳正合身,手藝也是一絕,難怪她們的布莊口碑極佳。
可不知出於什麼心理,裴衍故意將袖口向上擼了擼,慢慢走出屏風,不明情緒道:“袖子有些短。”
秦妧詫異地投去視線,心想量身剪裁下,袖子怎會短呢?
從未失手過的她,露出疑惑的表情,微扭著細腰走到男子麵前,想要抬手比量,卻又覺得於理不合,“既如此,那公子先脫下來,由我改良後再送至公子府中如何?”
“嗯,有勞。”裴衍繞回屏風,將衣裳脫了下來,放在了屏風上。
換回自己那身雪白錦衣後,他叫來跑堂,點了一碗醒酒湯,又看向秦妧問道:“想食用些什麼?不必客氣。”
秦妧趕忙擺手,“我已用過了,這便告辭,公子也早些回府歇息吧。”
隱含關切的一句話,實則疏離,令裴衍莫名生出失落的情緒。
可為何會失落呢?
隻因自小被眾星捧月著長大,沒被拒絕過?
然而,榮辱不驚的人,又怎會因為女子的一次拒絕而悵然?
理順不開纏繞的心緒,裴衍抬抬手,示意下屬送秦妧回去。
秦妧再次婉拒,“不勞煩公子的人,車夫正在馬廄等我。”
話落,她福福身子,快步離開,蹁躚的身姿映入男子深色的眸。
直到那抹倩影消失在沉沉夜色中,裴衍才收回視線,捏了捏發脹的額。
深夜,他從睡夢中醒來,起身靠在床柱上,目光有些發滯。
夢裡的場景清晰而荒唐。
他擁著一名女子纏綿悱惻,墜入春夜,怎麼都不願鬆開手。
那女子的容貌,與秦妧有幾分相像。
不,是十分。
同樣柔美,牽動他心。
即是秦妧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