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膽敢心生叛意,該殺。"
兩人被拖走,地麵留下掙紮的劃痕。
紫蘇一行人走遠,在場侍人仍是噤若寒蟬,一個個雙腳發軟,在寒風中抖個不停。年長侍人掃視眾人,沒有更多言語。既無安撫也無威懾,隻命眾人跟上腳步,繼續在宮內清雪。
侍人們埋
頭乾活,方才的一幕縈繞腦海,始終揮之不去。
經過今日之事,他們會牢記長者告誡,想活命就要老實。無論原因為何,膽大包天裡通宮外,注定隻有死路一條。
臨近午後,天空又開始聚集烏雲。
零星雪花飄落,很快連成一片,六出紛飛,雪簾漫無邊際。
林華殿中,侍人點燃銅燈,移來三隻銅爐。銅爐是百工坊呈送,造型美觀,有爐道輸送煙氣,比火盆更加實用。
林珩坐在屏風前,麵前設有一隻杯盞,盞中正冒熱氣。壬章位在他的左下首,對麵則是公子原,比其早到片刻,正手捧竹簡凝眸沉思。
“國中擴軍?”竹簡上的內容並不長,林原卻看了許久。眉心擰出川字,始終未曾舒緩。
"不錯。”林珩端起杯盞,細嗅茶湯氣息,口中道, “晉地廣闊,東有強楚,西有鄭蔡,北有廣闊荒漠,犬戎各部經年為患。為掃清疆域,擴軍勢在必行。"
公子原合攏竹簡,習慣性地陷入思考。再三斟酌之後,試探道: “臣直言,請君勿罪。”
“庶兄是有不解?”
“正是。"公子原頷首道, "臣曾經在朝聽政,卻從未參與軍事,也不曾從軍征戰,不詳軍中諸事。"
若要擴充三軍,該召智氏等人奏對,為何要找他?
想到林珩的謀略手段,林原不由得脊背發寒,直覺自己應該避開,不應插手此事。看出他的想法,林珩微微一笑,溫和道:“庶兄,我言擴軍非是三軍,而是另立新軍。”公子原愕然抬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再立一軍?”
“正是。"林珩放下杯盞,正色道, "立國之初,晉有中軍,虎符掌於國君。惠公時創上軍,十年創下軍。惠公逝後,內廷生亂,兩軍虎符落於氏族之手,迄今未變。"
公子原緘默不言,壬章也是恭聲聆聽。
“君強臣弱,三軍如臂指使。君弱臣強,兩軍一度不聽宣。百年前國亂,氏族興兵,險將國祚毀於一旦。"
白皙的手指摩挲杯口,盞中茶湯已冷,色呈渾濁,倒映的暗影模糊不清。
"父君固然有過,致使前朝混亂難以收拾。然其初心無錯。&
#34;林珩抬眼看向林原,眸光鋒利如刀,直刺入對方心中。
“尾大不掉必成禍患。暫不能奪其虎符收回兩軍,唯有釜底抽薪削其權柄,以宗室國人相抗,終會令其低頭。"
不低頭也無妨。
屆時刀鋒染血,師出有名,反而更合林珩心意。
聽完這番話,聯係林珩在朝會中所言,公子原腦中喻嗡作響。
林珩不給他深思的時間,身體微微前傾,沉聲道: “庶兄可願助我?”公子原喉嚨乾澀,長袖遮擋下,手指微微顫抖。
他很聰明,縱然陷入震驚,也能迅速分析利弊,推斷出利益糾葛。這是林珩給他的機會,也是一場考驗。
若不點頭,往後人生同軍政無緣,隻能碌碌無為,淪落到安平君一樣的下場。若是答應下來,他勢必要站到氏族的對立麵。包括鹿氏,他的舅父都會成為敵人。
"庶兄意下如何?"
林珩的聲音再度響起,溫潤和煦卻暗藏刀鋒。
公子原苦笑一聲,他終究出身林氏,供奉家族宗廟,選擇早已注定。
他起身站到林珩對麵,端正整理冠袍,肅然疊手下拜。
"臣伏惟領命。"
"善。"
林珩起身繞過桌案,親手扶起公子原。兩人重新落座,林珩推過一隻木盒,裡麵是他親筆撰寫的竹簡,涉及擴軍的全部章程。
"庶兄依此行事,我調邊城縣大夫陶榮入朝,專門輔佐於你。"
"諾。"
公子原沒有拒絕,也沒有立場拒絕。
接下這道旨意,捧起林珩擬定的章程,他告辭離開大殿。
馬桂和馬塘守在廊下,見他走出殿門,各自躬身行禮。
公子原沒有停留,捧著木盒一路疾行。快步走下台階,踏上宮道,他才長出一口氣,單手按住胸口,能感到飛快的心跳。
"決裂,機遇。
鹿氏是他的助力,也是牽絆。
同鹿氏割席,他仍是晉室公子,有機會統帥大軍為國征戰,死後為宗廟供奉。
思及此,公子原深吸
一口氣,頓覺雲開霧散,前路一片坦蕩。心中憂鬱一掃而空,他抱緊沉甸甸的木盒,振動長袖,大步向宮外走去。
林華殿中,林珩命人送上熱湯,轉而同壬章提及田土,道出召他前來的真正目的。
“丈量郊地?”
"不錯。”林珩展開一張絹布,其上線條縱橫,繪有山川河澤,囊括肅州城周邊各鄉邑, "聞君在臨桓親走郊地,今將此事托付與君,未知可否?"
"敢問公子,此事可有限期?"壬章問道。
“半年為期。”林珩頓了頓,直言道, "先定逆臣田土,詳細記錄成冊,我有大用。""若遇阻撓,仆能否拿人乃至擊殺?"
“可,我予你一火甲士。”林珩不假思索,賦予壬章專斷之權。
壬章知曉此事凶險,卻無半分怯懦推拒之意。他在臨桓城多年,傲然強橫早已深植於心。事固難,他也要迎難而上,不負林珩信任。
壬章疊手下拜,字字鏗鏘響於殿內,擊穿冬日凜風。"公子信重,章銘感五內。必當竭儘所能,赴湯蹈火在所不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