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2 / 2)

林珩 來自遠方 10229 字 8個月前

“速呈上來!”

壬章騰地一下站起身,顧不得失態,大步走向門前,一把拉開房門。

騎士星夜兼程,一路上風塵仆仆,不敢稍做停留。此時模樣憔悴,嘴唇乾得起皮。

“見過縣令。”他聲音沙啞,像是石子互相摩擦。

抱拳行禮之後,騎士從懷中取出一張絹,邊緣形狀很不規整,極像是從衣擺扯下,上麵字跡潦草,分明是倉促間寫就。

壬章展開絹仔看,神情逐漸變得嚴峻,眉心深鎖,眼底湧出殺氣。

宮宴刺殺,蔡侯及氏族百般抵賴,眾口一詞推罪蔡歡。

疑有楚人在蔡國。

蔡同上京聯絡緊密。

短短幾行字,可謂觸目驚心。

“陶大夫何時歸國?”壬章壓下怒意,詢問對麵騎士。

“家主言暫不能歸。出使途中,仆秘密跟隨,不曾被蔡人所知,方能設法送信。餘者困在驛坊,出入皆有人緊盯。”

聽完騎士所言,主簿和門客臉色驟變:“蔡安敢如此!”

壬章卻格外冷靜。

快速衡量局勢,他令騎士下去休息,用一些食水。留主簿和門客在室內,摘取公子原信中內容,附上陶榮此時處境,一式八份。

“這幾封信將送往各城,交於縣令手中。公子原處勞兩位帶話

蔡暗結楚,

同上京過從甚密。”

事關重大,情況緊急,門客顧不得休息,起身向壬章告辭,連夜出城返回新軍。

騎士心中焦灼,不多時又來求見,請示壬章是否有回信。

“謹慎起見,爾暫留嶺州城,我會另外派人送信。”壬章行事謹慎,不確定騎士是否被人留意,沒有讓他返回蔡國,而是另外派人聯絡陶榮,“沿途城池關卡,爾需細言。”

壬章顧慮在理,騎士沒有爭強,當下進行口述,由主簿在一旁記錄。

他的記憶力極佳,稱得上過目不忘。沿途所見牢記在腦中,逐一回想描述,巨細靡遺,簡直是一張活的輿圖。

“家主使蔡,命仆沿途牢記,言日後會有大用。”

“陶大夫謀略深遠。”猜出陶榮的用意,壬章不覺出言讚歎。

一切記錄完畢,壬章當著騎士的麵寫成秘信,親自遣人送出。

“連夜出城,途中不可耽擱。”

送信之人中等身材,樣貌不起眼,發髻上束著布巾,做商人打扮。全身上下沒有任何出奇之處。

他領命退出房間,騎士也起身退下。

壬章眯了眯眼,再次鋪開竹簡,寫下給林珩的秘信,同時對主簿說道:“命人嚴查城內,近段時日盯緊蔡地來人。”

“諾。”

主簿與壬章共事數月,行事十分有默契。

壬章下達命令,他負責進行安排。當夜便召集人手在城內進行布置,儘量做到萬無一失,確保沒有一條漏網之魚。

天明時分,送信的快馬俱已出發。

壬章的奏疏也大張旗鼓送出城。由於竹簡數量太多,隻能裝在車上,由一隊騎士進行護送。

這一幕吸引眾多目光,成功掩蓋了零星出城的飛騎。

同一時間,蔡國都城內,陶榮站在驛坊前,麵對宮內來人,傲然道:“我前日拜見蔡侯,侯避而不見,言臥病。短短兩日,病愈設宴?”

“君上召見,使君莫要耽擱。”來人對陶榮的質問避而不談,態度看似恭敬,話中卻透出強硬。

“耽擱又如何?”陶榮冷笑一聲,態度比對方更加強硬。他拔出佩劍,劍鋒直指蔡侯派遣的內史,目光如電,聲色俱厲,“我奉君命使蔡,蔡無禮於我,豈非欺晉!是要效鄭同晉為敵?”

習慣蔡宮內的口蜜腹劍,遇上晉人的直白,內史失去應對,一時間愣在當場。

反芻話中含義,更是冒出一身冷汗。

晉的強大毋庸置疑。

刺殺一事,蔡本就理虧。晉使咄咄逼人,蔡侯被問得啞口無言,隻能避而不見。

今日強求其入宮赴宴,以晉人的霸道,暫不能對國君如何,一劍殺了他卻非沒有可能。

思及此,內史不敢再放肆,連忙躬身低頭:“君上設宴誠心實意,使君千萬不要誤會。”

見他這般作態,陶榮愈發篤定宮宴不善。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然來者不善,他

更要闖上一闖。

一聲輕音,

陶榮收劍還鞘。

“君侯盛意,

榮卻之不恭。”陶榮灑脫一笑,在蔡人的注目下,提步登上馬車。

隨從跟在左右,人數不及蔡人的一半,氣勢卻牢牢壓過對方。諸人手按佩劍,傲視周圍蔡人,不約而同發出嗤笑。

聲音入耳,蔡人頓覺羞窘,集體麵紅耳赤。

隊伍離開驛坊,一路行向蔡侯宮。

內史坐在另一輛車內,回想晉使的種種表現,想到蔡侯的謀劃,他頓感心中無底。

之前有歡夫人做替罪羊,這次事再不成,誰能為君侯頂罪?

怎奈開弓沒有回頭箭,蔡已經沒有退路。若是半途而廢,不等晉動手,楚國就不會善罷甘休,何況還有上京中的天子。

“群虎相爭,狐狸莽撞呲牙,當真可笑。”

自不量力終為取死之道。

他突然間看清,卻寧願自己依舊糊塗。

內史越想越是心寒,不禁苦笑連連,滿心的沉重終化為一聲長歎。

千裡之外,肅州城內,公子弦想要不告而彆,卻被中途攔截,不得不前往晉侯宮。

朝會尚未結束,晉君高踞上首,氏族分兩班坐在左右。

公子弦走入殿內,氏族的目光聚集過來,或銳利,或審視,或譏諷,或輕蔑,林林種種令他脊背生寒。

“參見君上。”公子弦力持鎮定,壓下不安的情緒,正身疊手下拜。

林珩看著他,許久沒有作聲,也沒有喚起。

晉侯不出聲,公子弦便隻能維持彎腰的姿勢。漸漸地,他額角冒出冷汗。汗水向下滑落,垂掛在眼睫,模糊了他的視線。

“昨夜宮宴,公子無意出席。今日又要不告而彆。是怪晉招待不周,還是對寡人心存不滿?”

林珩微微傾身,冕冠垂落的旒珠閃爍彩光。

他凝視立在殿中的公子弦,說話時語氣平和,字裡行間卻隱藏著刀鋒,殺意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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