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使者隊伍進入驛坊的一刻起,隊伍上下就被盯牢,所有人的一舉一動都被詳實記錄,連夜送入宮,呈送至林珩案頭。
彼時,南殿宴會已經散去,國太夫人終究上了年紀,心情舒暢,多飲
下幾盞酒,不覺有了困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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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宮宴名為家宴,令尹身著越國緋袍,頭上的長冠鑲嵌珍珠,象征越國宗室身份,官職爵位退居其次。
三人行出南殿,在宮道上分彆。
今日無大事商討,兼之令尹在側,楚煜不便宿於宮內。
“時辰不早,宮門已閉,我讓馬桂引路。”林珩原本有些醉意,經夜風拂麵,酒意很快消散。目光恢複清明,唯有眼角的暈紅遲遲不散。
“君侯費心。”楚煜淺笑頷首,單袖攏在身前,另一隻手探入袖中,取出一隻巴掌大的小盒,色澤瑩白,入手溫潤,竟是以整塊玉石雕琢。
盒蓋同盒身嚴絲合縫,其上雕刻一頭於菟,昂首咆哮,威風凜凜。
“些許心意,望君侯不棄。”楚煜遞出玉盒,笑得眉眼彎彎。
“此乃越地風俗?”林珩猜不透楚煜用意,回溯翻閱的史書典籍,未曾有相關記載,隻能這般推斷。
楚煜沒有正麵回答,而是自行牽起林珩的一隻手,將玉盒放在他的掌心,輕聲道:“君侯收下,煜定不勝喜悅。”
“公子盛意拳拳,寡人自不會推卻。”林珩扣住楚煜的手腕,手指略微施力。
楚煜看向他,不意外撞入黝黑的眸子。
乍見如星辰璀璨,實質如暗夜一般。黑淵無儘,波瀾不驚,窺不出半分情緒。
“時辰不早,公子早些離宮。”略顯蒼白的手指扣在緋紅的衣袖上,強勢且不容置疑。
楚煜垂眸淺笑,順勢鬆開手後退半步,姿態灑落,彆有一股風流韻致。
“煜告辭。”
看到楚煜主動退讓,令尹略有些意外。對照兩國目前的局勢,又認為是在情理之中。
禮物順利送出,楚煜不再盤桓,和令尹一同告辭離宮。
林珩同兩人背向而行,踏著月光返回正殿,推開殿門,一室冷香迎麵撲來。
聽到聲響,紫蘇和茯苓迎上前,為林珩摘下玉冠,解開玉帶袞服,換上一身輕薄的長袍。
“越絹?”林珩提起袖擺,入手涼滑,玄色濃重,工藝精妙絕倫。除了越國的織工,沒有哪國匠人有這般手藝。
“回君上,確為越絹。”紫蘇矮身為林珩整理腰帶,同時不忘說明絹的來曆,“公子煜帶來,共有一十匹墨色。國太夫人留下兩匹,餘者皆為君上裁衣。”
茯苓抱起換下的袞服,正要轉向屏風後,聞聲接言道:“越絹輕透,正適裁製夏衣。當初在上京城,一絹值百金。兩位王女為爭一匹越絹鬨到王後麵前,真是一場笑話。”
“茯苓,慎言。”紫蘇站起身,對茯苓皺眉。
茯苓也意識到言語不當,立即向林珩領罪:“仆失言,請君上責罰。”
“無妨,既然做了,就應不懼人言。”林珩斂起衣袖,不介意婢女偶爾放肆。上京奢靡成風,王室貴族一擲千金,鬨出的笑話本就不少。
“君上英明。”茯苓抬起頭,笑成一朵花。
看著嬌俏的少女,林珩也不由得心情舒暢。想起上京來使,笑意緩慢隱去,短暫的暖意消散,眸底重又凝結冰霜。
紫蘇留意到他的變化,卻未開口多言,而是捧起玉冠和玉帶,轉身繞過屏風。
茯苓看到放在一旁的玉盒,認出盒身上的圖騰,不敢擅做主張,請示道:“君上,此物可要收起來?”
“險些忘了。”林珩拿起玉盒晃了晃,原本緊扣的盒蓋意外錯開,從中透出一縷金光。
“金印?”
林珩略感驚訝,正要掀起盒蓋,茯苓連忙出聲:“君上小心,仆來。”
“不必。”林珩擺擺手。不是他對楚煜深信不疑,而是以對方的才智和性情,不至於做出刺殺他這樣的蠢事。
微涼的手指觸碰盒蓋,膚色比玉色更顯蒼白。
伴隨著一聲輕響,玉盒開啟,盒中物現出原貌,金質不假,卻非林珩猜測的印章,而是一株金色的禾草。
“禾草?”茯苓詫異出聲。
紫蘇走出屏風,放下手中燈盞,看到盒中之物,同樣神情驚訝。
巴掌大的玉盒,內層鋪著價值連城的越絹,絹上躺著一株金禾。隻有手指長,莖葉分明,通體閃爍赤金,一眼即知是出自越國大匠的手藝。
林珩拿起禾草,指腹相對輕輕撚動,看著草尖牽引出的金輝,眸光明滅,神情難以捉摸。
短暫沉默後,他突然輕笑一聲,隨手將禾草丟回盒中。
“紫蘇,掌燈。”
年輕的國君振袖落座,烏發披在身後,恍如鴉翼。
紫蘇和茯苓對視一眼,心中雖有疑惑,卻壓下不敢多問,各自移來燈盞,持銅簪撥亮燈芯。
火光照亮屏風,暗影覆於其上,繚繞盛放的牡丹,增添幾許濃墨重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