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剛蒙蒙亮,一騎快馬飛馳到肅州城下。馬上騎士背負信囊,手持嶺州縣字樣的銅牌,打馬衝向城門。
遇到守城甲士攔截,騎士高舉銅牌,大聲道:“急報!”
這一幕場景落入眾人眼中,等候入城的隊列中驟起議論聲,各種猜測紛紛出爐。尤其是混在隊伍中的商人,以及公子弦秘密布置的暗甲,未知騎士口中的急報究竟為何,不免心中忐忑。
“放行!”
查驗過銅牌,確認騎士身份無誤,甲士立即撤開長矛予以放行。
騎士腳跟一磕,繼續策馬飛馳,轉瞬消失在眾人的視野之外。
今日行祭祀,賀晉越婚盟。
騎士入城之時,天色尚未大亮,道路兩旁已擠滿人群。
通向晉侯宮的長街有軍仆分段守候,間或有甲士巡邏而過。縱然人群擁擠,秩序未見混亂,也不聞嘈雜之聲。
騎士策馬疾行,途中遇到巡邏甲士,相隔一段距離就亮出銅牌。
恰遇旭日東升,陽光灑落城池,銅牌反射金光。騎士高舉左臂,手中銅牌拖曳光尾,如一條光帶閃過,刹那間炫花人眼。
“急報!”
騎士沿途高喊急報,得以暢行無阻。距離晉侯宮漸近,他的聲音變得沙啞,喉嚨仿佛被砂石碾過,一陣陣刺痛。
抵達宮門前,騎士猛一拽韁繩,利落翻身下馬。
喘息未定,他便前衝兩步,對門前傳訊的侍人道:“速稟君上,嶺州急報,蔡國有變!”
嶺州,蔡國。
聞言,侍人片刻不敢耽誤,轉身飛跑入宮,一溜煙消失在宮道儘頭。
不多時,侍人去而複返,宣騎士去往正殿。
“君上宣見。”
騎士解下背上的信囊,雙手捧著走進宮門,一路上步履飛快。
彼時,林珩用過早膳,手邊擺著一盞茶湯。
穀珍奉召前來,打開藥箱為他換藥,重新包紮傷口。
染血的布條解開,殘存的藥味撲鼻,帶著濃厚的苦意。穀珍擦去藥膏,仔細查看傷處,確認傷口沒有紅腫,禁不住鬆了口氣。
“今日祭祀,不能縛臂。”見穀珍包紮過傷口,還要給他纏上布條,林珩開口說道。
祭祀乃國之大事,容不得半點馬虎。
穀珍沒有堅持,利落收起布條,叮囑林珩不要動作過大,千萬要謹慎小心。
“君上需留心,以免牽動傷處。”
“我知。”林珩放下衣袖,端起茶盞飲下兩口。
楚煜坐在一旁,親眼看到林珩的傷勢,神情微生變化。
他能猜出林珩的用意。
要麼不做,要麼做絕。既然要破局,勢必要做到萬無一失。這樣的傷勢足以令上京辯無可辯。
林珩恰好抬起頭,視線掃過來,將他的神色儘收眼底,渾不在意的笑了笑,道:“今日祭祀,公子需早作準備。”
“謝君
侯提醒,
”卍,
當即起身告辭。依照禮儀章程,他將率越甲去往城外,在祭台下同林珩彙合。
“馬桂,為公子引路。”
“諾。”馬桂恭聲領命,引楚煜行出正殿。
兩人步下丹陛時,迎麵遇見送信的騎士。
看到騎士手中的信囊,楚煜腳步微頓,旋即若無其事的收回目光,邁下最後數級台階,穿過宮道向宮門行去。
在他身後,騎士腳步匆匆,隨侍人進入大殿。
“參見君上!”騎士大禮參拜,起身後雙臂高舉,手捧壬章撰寫的奏疏。
馬塘幾步走上前,取走奏疏呈至君前。
信囊解開,裡麵捆紮三卷竹簡,並有纏裹的絹。
係繩打了死結,林珩執刀筆劃開。繩子以獸皮製成,斷開的一刻能聽到清晰的崩裂聲。
忽略左臂的刺痛,林珩展開竹簡細看,其後是寫滿字的絹。
大殿內寂靜無聲,落針可聞。
風過廊下,卷入殿內,纏裹跳躍的燭光。焰舌短暫躍起,隨即被壓回燈盤,凝成一團明亮的橘紅。
一口氣翻閱三卷竹簡,攤開五張絹,林珩眸光幽暗。
突然,他掌心扣上竹簡,聲音在殿內響起,凜如霜雪:“蔡國膽大包天。”
蔡歡和盧成行至殿外,恰好聽到這句話,當即相視失色。兩人不約而同停下腳步,踟躕是否該此時覲見。
馬桂送楚煜離宮,歸來見此情形,眼珠一轉,揚聲道:“歡夫人,盧大夫,仆有禮。”
盧成不由得一怔,對方才所行頗為赧然。
蔡歡極擅長鑒貌辨色,她細細思量,認為林珩震怒不假,主要是針對蔡侯和蔡國氏族,應該不會波及到自己。
思及此,蔡歡心中暫定,請侍人入殿稟報:“蔡氏歡,求見晉君。”
侍人和馬桂一同入殿,少頃傳林珩旨意,召蔡歡和盧成入內。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大殿,視線掃過陌生的騎士,下一刻收回,恭敬疊手行禮,口稱:“參見君侯。”
“起。”林珩召兩人起身,命騎士退下。隨後挑出一卷竹簡遞過去,示意兩人詳讀。
“細觀。”
竹簡上的字遒勁有力,乍一看似有刀鋒襲來,令人心生寒意。
蔡歡手捧竹簡,快速瀏覽其中內容。剛剛看過兩行,就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看完全部,她控製不住雙手顫抖,臉色發白。在盧成接過竹簡後,匆忙俯身在地,顫聲道:“蔡侯所為,歡實不齒。歡歸國後,定給君侯一個交代。求君侯能網開一麵。”
大殿內的溫度並不高,蔡歡卻是汗流浹背。豆大的汗珠一滴滴滑落,模糊視線,刺痛她的雙眼。
她委實是想不明白,兄長是昏了頭,還是豬油蒙了心,以蔡的國力怎敢同晉交惡。
小國夾縫求生,左右搖擺不足為奇。與楚國暗通款曲,和上京牽扯不清,認真說起來都算不上致命。千不該萬
不該一條路走到黑,
觸怒晉這個龐然大物。更不該自作聰明,
以為晉侯可以任意愚弄。
奏疏上寫明晉使在蔡都受到監視,出入不得自由,甚至不能送出書信,這與關押何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