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新軍操練結束。林珩離開軍營,策馬返回肅州城。
上百騎風馳電掣,一路護衛國君,馬蹄聲猶如奔雷。
距肅州城不遠,騎兵遇到兩支隊伍,一支是蔡國商隊,隊伍中有十多輛大車,看似箱籠滿載,車轍卻不深,顯然箱中空無一物。另一支打出曹國旗幟,隊伍中的大車蓋著蒙布,另有雙馬牽引安車,車內是來自曹國的使臣。
騎兵馳騁而過,沿途揚起沙塵。
察覺到情況,兩支隊伍先後停住。商隊迅速避讓至道旁,眾人低頭不敢多看。曹國隊伍中有人認出玄鳥旗,當即稟報使臣。
“家主,是晉騎,打玄鳥旗。”
聞言,使臣推開車門走出車廂,看清風中撕扯的旗幟,站定在道路一旁,率眾人垂手肅立。
曹國地狹人稀,資源稀少,能戰之兵寥寥,甚至不及大國氏族的私兵。身為不折不扣的小國,不想湮滅國祚,隻能依附晉、鄭等國,多年來夾縫求生。
晉烈公時,曹國附庸於晉,同晉訂立盟約,年年入貢。
待烈公薨,晉幽公登位,曹伯看出晉國隱患,轉而同鄭眉來眼去,在兩國之間搖擺,開始左右逢源。
幽公末年,晉國氏族的爭鬥陷入白熱化,勳舊和新氏族水火不容,當街搏殺稀鬆平常,死傷毫不稀奇。
曹伯認為晉亂將起,為能明哲保身,徹底倒向鄭國。
本以為料定先機萬無一失,哪承想林珩橫空出世,歸國後壓服叛亂執掌大權,一戰滅鄭,輕鬆摧毀宿敵,剪除西境最大的隱患。
於晉而言,實乃英主降世,有望重現烈公之治,以霸道開創盛世。
依附於晉的諸侯多歡欣鼓舞。於小國而言,擁有一個強大的盟友絕對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反觀三心一意的諸侯國,例如曹國,林珩的出現無疑是晴天霹靂,使君臣惶惶不可終日,為之前的決定懊悔不已。
奈何錯已鑄成,後悔也無法讓時光倒流。
曹伯召集氏族商議,針對晉君的作風,如何才能避免滅頂之災。
不等君臣討論出結果,晉國行人突然登門,帶來一封國書,邀曹伯至豐地會盟。
西境諸國如何看待這場會盟,曹國君臣不得而知、但於曹國上下而言,這封國書簡直就是天降之喜。
曹伯不再惶恐不安輾轉反側,終於能睡個好覺。氏族們更是歡天喜地,用最大的誠意接待行人。
為表達對會盟的重視,曹伯派出同母弟為使臣,準備穀、絹及彩陶等,提前出發前往晉國,專為向晉侯入貢。
長沂君的車隊一路行來,遇到不下十支商隊,有緊趕慢趕前往肅州城,也有滿載貨物喜笑而歸。
後者有幸目睹婚盟祭祀,行路途中仍念念不忘,和同伴津津樂道。
盛大,隆重,史無前例。
哪怕僅是耳聞,未曾親眼所見,也能窺出當時的盛景。
“晉與越盟。”
商人談論的是祭祀的盛大,肅州城的宏偉,商坊的熱鬨以及城內種種新鮮事,例如度量衡。
長沂君看到的卻是晉國的繁榮和強勢,以及晉侯的霸道和野心。
愈近肅州城,耳聞目睹越多,他越是篤定心中所想。
“天下局勢將變,誰能阻之?”
沿洛水河畔東行,望見矗立在平原上的雄城,他突覺忐忑不安。遠處的城池恍如一頭巨獸,隨時將凶性畢露擇人而噬。
以曹地之狹,國力之弱,能否填滿這頭凶獸的牙縫?
長沂君不願悲觀到底,奈何現實無法逃避,容不得他有太多僥幸。
隊伍一路前行,距離晉國都城越來越近。他試圖重振精神,可惜收效甚微,隻能懷揣著心事長籲短歎。
不等歎息結束,甲士稟報身後馳來一支騎兵,人強馬壯,擎玄鳥旗。
“晉室圖騰。”
料想不是晉侯也是晉國宗室,長沂君迅速振作起來,推門下車恭敬肅立,動作嫻熟無比,毫不拖泥帶水。
騎兵迅如奔雷,快如閃電,轉瞬馳騁至近前。
隨著距離拉近,長沂君能清晰看到在風中撕扯的玄鳥旗,以及旗幟下飛馳的駿馬。
馬上青年玄衣玉冠,腰佩王賜劍,五官精致,麵色稍顯蒼白。
他的身材略顯消瘦,卻無絲毫羸弱之感。及至近前,像一把出鞘的利刃。視線掃過,似有煞氣迎麵襲來。
長沂君倒吸一口涼氣,想起關於晉侯的種種傳言,在腦海中飛速對照,不由得冒出冷汗。
未入城便遇晉君,他的運氣是好還是不好?
心念飛轉間,他不忘擺低姿態,側目側耳,謹小慎微,唯恐引得晉侯不悅。
百餘騎抵至近前,林珩率先看到蔡國的商人,其後才是曹國的車隊。